古典爱情_第四章_读者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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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44183 时间:2017/11/21 字数:4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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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

午后，柳生来到一村子。这村子不过十数人家，均是贫寒的茅舍。茅舍上虽有烟囱

立，却丝毫不见炊烟升空四散开去的情景。因为

光所照，道上盖着一层尘灰，柳生走在上面，尘土如烟般腾起。道上依稀留有几双人过后的足印，却没有马蹄的痕迹，也没有狗和猪羊家禽的印迹。有一条短路从道旁岔开去，岔处下是一条涧沟。涧沟里无水，稀稀长着几

黄草。涧沟上有一小小板桥。柳生没有跨上板桥，所以也就不踏上那条小路。他走入了道旁的茅屋。

　　这茅屋是个酒店。柜上摆着几个盘子，盘中均是大块的

，煮得很白。店内三人，一个店主身材瘦小，两个伙计却是五大三

。虽然都穿着布衫，倒也整洁，看不到上面有补丁。在这大荒之年，这酒店居然如石

中草一般活下来，算是一桩奇事了。再看店内三人，虽说不上是红光

面，可也不至于面黄肌瘦。柳生一路过来，很少看到还有点人样的人。

　　柳生昨

黄昏离开那城，借着月光一直走到三更时候，才在一破亭里歇脚，将身子像包袱般卷成一团，倒在亭角睡去。

　　次

熹微又起身赶路，如今站在这酒店门外，只觉得自己身子摇晃双眼发飘。一

多来饭没进一口，水没喝一滴，又不停赶路，自然难以支持下去，那店主此刻

脸笑容

上去，问：

　　"客官要些什么？"

　　柳生步入酒店，在桌前坐定，只要了一碗茶水和几张薄饼。店主答应一声，转眼送了上来。柳生将茶水一口饮尽，而后才慢慢吃起了薄饼。

　　这时节，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将进来，这人身着锦衣绣缎，气宇不凡，身后跟着两个家人，都挑着担。商人才在桌前坐定，店主就将上好的水酒奉上，并且斟

一盅推到他面前。商人将水酒一饮而尽，随后从袖内掏出一把碎银拍在桌上，说：

　　"要荤的。"

　　那两个伙计赶紧端来两盘白白的

，商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推给了家人，又道：

　　"要新鲜的。"

　　店主忙说：

　　"就去。"

　　说罢和两个伙计走入了另一间茅屋。

　　柳生吃罢薄饼，并不起身，他依旧坐着，此刻精神了许多，便打量起近旁这三人来。两个家人虽也坐下，但主人要的菜未上，也就不敢动眼皮底下的

。那商人一盅一盅地喝着酒，才片刻功夫就不耐烦，叫道：

　　"还不上菜？！"

　　店主在旁屋听见了，忙答应：

　　"就来，就来。"

　　柳生才站立起来，背起包袱正待往外走去，忽然从隔壁屋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胆般的喊叫，声音疼痛不已，如利剑一般直刺柳生

膛。声音来得如此突然，使柳生好不惊吓。这一声喊叫拖得很长，似乎集一人毕生的声音一口吐出，在茅屋之中呼啸而过。柳生仿佛看到声音刺透墙壁时的迅猛情形。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在这短促的间隙里，柳生听得斧子从骨头中发出的吱吱声响。因此昨

在城中菜人市场所见的一切，此刻清晰重现了。

　　叫喊声复又响起，这时的喊叫似乎被剁断一般，一截一截而来。柳生觉得这声音如手指一般短，一截一截十分整齐地从他身旁迅速飞过。在这被剁断的喊叫里，柳生清晰地听到了斧子砍下去的一声声。斧子声与喊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填补了各自声音的间隙。

　　柳生不觉

骨悚然。然而看那坐在近旁的三人，全然不曾听闻一般，若无其事地饮着酒。商人不时朝那扇门看上一眼，仍是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隔壁的声音开始细小下去，柳生分辨出是一女子在呻

。

　　呻

声已没有刚才的凶猛，听来似乎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呻

，倒像是瑶琴声声传来，又似

哦之声飘飘而来。那声音如滴水一般。三年前柳生伫立绣楼窗下，聆听小姐

哦诗词的情形，在此刻模模糊糊地再度显示出来。柳生沉浸在一片无声无息之中。然而转瞬即逝，隔壁的声音确实是在呻

。柳生不知为何蓦然感到是小姐的声音，这使他微微颤抖起来。

　　柳生并未知道自己正朝那扇门走去。来到门口，恰逢店主与两个伙计

面而出。一个伙计提着一把溅

血的斧子，另一个伙计倒提着一条人腿，人腿还在滴血。柳生清晰地听到了血滴在泥地上的滞呆声响。他往地上望去，都是斑斑血迹，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可见在此遭宰的菜人已经无数了。

　　柳生行至屋内，见一女子仰躺在地，头发散

，一条腿劫后余生，微微弯曲，另一条腿已消失，断处血

模糊。柳生来到女子身旁，蹲下身去，细心拂去遮盖在女子脸上的头发。女子杏眼圆睁，却毫无光彩。柳生仔细辨认，认出来正是小姐惠。不觉一阵天旋地转。没想到一别三年居然在此相会，而小姐竟已沦落为菜人。柳生泪如泉涌。

　　小姐尚没咽气，依旧呻

不止。难忍的疼痛从她扭曲的脸上清晰可见。只因声音即将消耗完毕，小姐最后的声音化为呻

时，细细长长如水

潺潺。虽然小姐杏眼圆睁，可她并未认出柳生。显示在她眼中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用残留的声音求他一刀把她了结。

　　任凭柳生百般呼唤，小姐总是无法相认。在一片无可奈何与心如刀割里，柳生蓦然想起当初小姐临别所赠的一缕头发，便从包袱中取出，捧到小姐眼前。半晌，小姐圆睁的杏眼眨了一下，呻

声戛然终止。柳生看到小姐眼中出现了闪闪泪光，却没看到小姐的手正朝他摸索过来。

　　小姐用最后的声音求柳生将她那条腿赎回，她才可完整死去。又求他一刀了结自己。小姐说毕，十分安然地望着柳生，仿佛她已心满意足。在这临终之时，居然能与柳生重逢，她也就别无他求。

　　柳生站立起来，走出屋门，走入酒店的厨房。此刻一个家人正在割小姐断腿上的

。那条腿已被割得支离破碎。柳生一把推开家人，从包袱里掏出所有银子扔在灶台上。这些银子便是三年前小姐绣楼所赠银子的剩余。柳生捧起断腿时，同时看到案上摆着一把利刀。昨

在城中菜人市场，所见妇人一刀刺死其幼女的情景复又出现。柳生迟疑片刻，便毅然拿起了利刀。

　　柳生重新来到小姐身旁，小姐不再呻

，她幽幽地望着柳生，这正是柳生想象中小姐伫立窗前的目光。见柳生捧着腿进来，小姐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小姐的声音已先自死去了。

　　柳生将腿放在小姐断腿处，见小姐微微一笑。小姐看了看他手中的利刀，又看了看柳生。小姐所期待的，柳生自然明白。

　　小姐虽不再呻

，却因为难忍的疼痛，她的脸越发扭曲。

　　柳生无力继续目睹这脸上的凄惨，他不由闭上双眼。半晌，他才向小姐

口摸索过去，触摸到了微弱的心跳，他似乎觉得是手指在微微跳动。片刻后他的手移开去，另一只手举起利刀猛刺下去。下面的躯体猛地收起，柳生凝住不动，感觉着躯体慢慢松懈开来。待下面的躯体不再动弹，柳生开始颤抖不已。

　　良久，柳生才睁开双眼，小姐的眼睛已经闭上，脸也不再扭曲，其神色十分安详。

　　柳生蹲在小姐身旁，神色恍惚。无数往事如烟般弥漫而来，又随即四散开去。一会是眼花缭

的后花园景致，一会是云霞翠柱的绣楼，到头来却是一片空空，一派茫茫。

　　然后柳生抱起小姐，断腿在手臂上弯曲晃

，他全然不觉。走出屠屋，行至店堂，也不见那商人正如何兴致

啃吃小姐腿

。他步出酒店踏上黄

大道。极目远望，四野里均为黄

所盖。在这

时节竟望不到一点绿色，又如何能见姹紫嫣红的鲜

景致呢？

　　柳生朝前缓步行走，不时低头俯看小姐，小姐倒是一副了却了心愿的平和模样。而柳生却是魂已断去，空有梦相伴随。

　　走不多远，柳生来到一河

旁。河两岸是一片荒凉，几棵枯萎的柳树状若尸骨。河

里尚遗留一些水，水虽然混浊，却还在

动，竟也有些潺潺之声。柳生将小姐放在水旁，自己也坐落下去。

　　再端详起小姐来。身子上有许多血迹，还有许多污泥。柳生便解开小姐身子上的褴褛衣衫，听得一声声衣衫撕裂的声响。少顷，小姐身子清清白白地显

出来。柳生用河中之水细心洗去小姐身上的血迹和污泥。洗至断腿，断腿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柳生不由闭上双眼，在昨

城中菜人市场所见的情景复现里，他将断腿移开。

　　重新睁开眼来，腿断处跃入眼帘。斧子

剁一阵的痕迹留在这里，如同

砍之后的树桩。腿断处的皮

七零八落地互相牵挂在一起，一片稀烂。手指触摸其间，零

的皮

柔软无比，而断骨的锋利则使手指一阵惊慌失措。柳生凝视很久，那一片断井颓垣仿佛依稀出现了。

　　不久

口的一摊血迹来到。柳生仔细洗去血迹，被利刀捅过的创口皮

四翻，里面依然通红，恰似一朵盛开的桃花。

　　想到创口是自己所刺，柳生不觉一阵颤抖。三年积累的思念，到头来化为一刀刺下。柳生真不敢相信如此的事实。

　　将小姐擦净之后，柳生再次细细端详。小姐仰躺在地，肌肤如冰之清，如玉之润。小姐是虽死犹生。而柳生坐在一旁，却是茫茫无知无觉，虽生犹死。

　　然后柳生从包袱里取出自己换洗的衣衫，给小姐套上。小姐身着宽大的衣衫，看去十分娇小。这情形使柳生泪如雨下。

　　柳生在近旁用手指挖出一个坑。又折了许多枯树枝填在坑底和两侧，再将小姐放入。然后在小姐身上盖

树枝。小姐便躲藏起来，可又隐约能见。柳生将土盖上去，筑起一座坟冢，又在坟上洒了些许河中之水。

　　而后便是在坟前端坐，脑中却是空空无物。直到一轮寒月升空，柳生才醒悟过来。见月光照在坟中反

出许多荧荧之光。柳生听得河水潺潺

动，心想小姐或许也能听到，若小姐也能听到便不会寂寞难忍。

　　这么想着，柳生站立起来，踏上了月

溶溶的大道，在万籁俱灭的夜

里往前行走。在离小姐逐渐远去的时刻里，柳生心中空空

，他只听到包袱里笔杆敲打砚台的孤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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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午后，柳生来到一村子。这村子不过十数人家，均是贫寒的茅舍。茅舍上虽有烟囱立，却丝毫不见炊烟升空四散开去的情景。因为光所照，道上盖着一层尘灰，柳生走在上面，尘土如烟般腾起。道上依稀留有几双人过后的足印，却没有马蹄的痕迹，也没有狗和猪羊家禽的印迹。有一条短路从道旁岔开去，岔处下是一条涧沟。涧沟里无水，稀稀长着几黄草。涧沟上有一小小板桥。柳生没有跨上板桥，所以也就不踏上那条小路。他走入了道旁的茅屋。　　这茅屋是个酒店。柜上摆着几个盘子，盘中均是大块的，煮得很白。店内三人，一个店主身材瘦小，两个伙计却是五大三。虽然都穿着布衫，倒也整洁，看不到上面有补丁。在这大荒之年，这酒店居然如石中草一般活下来，算是一桩奇事了。再看店内三人，虽说不上是红光面，可也不至于面黄肌瘦。柳生一路过来，很少看到还有点人样的人。　　柳生昨黄昏离开那城，借着月光一直走到三更时候，才在一破亭里歇脚，将身子像包袱般卷成一团，倒在亭角睡去。　　次熹微又起身赶路，如今站在这酒店门外，只觉得自己身子摇晃双眼发飘。一多来饭没进一口，水没喝一滴，又不停赶路，自然难以支持下去，那店主此刻脸笑容上去，问：　　"客官要些什么？" 　　柳生步入酒店，在桌前坐定，只要了一碗茶水和几张薄饼。店主答应一声，转眼送了上来。柳生将茶水一口饮尽，而后才慢慢吃起了薄饼。　　这时节，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将进来，这人身着锦衣绣缎，气宇不凡，身后跟着两个家人，都挑着担。商人才在桌前坐定，店主就将上好的水酒奉上，并且斟一盅推到他面前。商人将水酒一饮而尽，随后从袖内掏出一把碎银拍在桌上，说：　　"要荤的。" 　　那两个伙计赶紧端来两盘白白的，商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推给了家人，又道：　　"要新鲜的。" 　　店主忙说：　　"就去。" 　　说罢和两个伙计走入了另一间茅屋。　　柳生吃罢薄饼，并不起身，他依旧坐着，此刻精神了许多，便打量起近旁这三人来。两个家人虽也坐下，但主人要的菜未上，也就不敢动眼皮底下的。那商人一盅一盅地喝着酒，才片刻功夫就不耐烦，叫道：　　"还不上菜？！" 　　店主在旁屋听见了，忙答应：　　"就来，就来。" 　　柳生才站立起来，背起包袱正待往外走去，忽然从隔壁屋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胆般的喊叫，声音疼痛不已，如利剑一般直刺柳生膛。声音来得如此突然，使柳生好不惊吓。这一声喊叫拖得很长，似乎集一人毕生的声音一口吐出，在茅屋之中呼啸而过。柳生仿佛看到声音刺透墙壁时的迅猛情形。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在这短促的间隙里，柳生听得斧子从骨头中发出的吱吱声响。因此昨在城中菜人市场所见的一切，此刻清晰重现了。　　叫喊声复又响起，这时的喊叫似乎被剁断一般，一截一截而来。柳生觉得这声音如手指一般短，一截一截十分整齐地从他身旁迅速飞过。在这被剁断的喊叫里，柳生清晰地听到了斧子砍下去的一声声。斧子声与喊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填补了各自声音的间隙。　　柳生不觉骨悚然。然而看那坐在近旁的三人，全然不曾听闻一般，若无其事地饮着酒。商人不时朝那扇门看上一眼，仍是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隔壁的声音开始细小下去，柳生分辨出是一女子在呻。　　呻声已没有刚才的凶猛，听来似乎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呻，倒像是瑶琴声声传来，又似哦之声飘飘而来。那声音如滴水一般。三年前柳生伫立绣楼窗下，聆听小姐哦诗词的情形，在此刻模模糊糊地再度显示出来。柳生沉浸在一片无声无息之中。然而转瞬即逝，隔壁的声音确实是在呻。柳生不知为何蓦然感到是小姐的声音，这使他微微颤抖起来。　　柳生并未知道自己正朝那扇门走去。来到门口，恰逢店主与两个伙计面而出。一个伙计提着一把溅血的斧子，另一个伙计倒提着一条人腿，人腿还在滴血。柳生清晰地听到了血滴在泥地上的滞呆声响。他往地上望去，都是斑斑血迹，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可见在此遭宰的菜人已经无数了。　　柳生行至屋内，见一女子仰躺在地，头发散，一条腿劫后余生，微微弯曲，另一条腿已消失，断处血模糊。柳生来到女子身旁，蹲下身去，细心拂去遮盖在女子脸上的头发。女子杏眼圆睁，却毫无光彩。柳生仔细辨认，认出来正是小姐惠。不觉一阵天旋地转。没想到一别三年居然在此相会，而小姐竟已沦落为菜人。柳生泪如泉涌。　　小姐尚没咽气，依旧呻不止。难忍的疼痛从她扭曲的脸上清晰可见。只因声音即将消耗完毕，小姐最后的声音化为呻时，细细长长如水潺潺。虽然小姐杏眼圆睁，可她并未认出柳生。显示在她眼中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用残留的声音求他一刀把她了结。　　任凭柳生百般呼唤，小姐总是无法相认。在一片无可奈何与心如刀割里，柳生蓦然想起当初小姐临别所赠的一缕头发，便从包袱中取出，捧到小姐眼前。半晌，小姐圆睁的杏眼眨了一下，呻声戛然终止。柳生看到小姐眼中出现了闪闪泪光，却没看到小姐的手正朝他摸索过来。　　小姐用最后的声音求柳生将她那条腿赎回，她才可完整死去。又求他一刀了结自己。小姐说毕，十分安然地望着柳生，仿佛她已心满意足。在这临终之时，居然能与柳生重逢，她也就别无他求。　　柳生站立起来，走出屋门，走入酒店的厨房。此刻一个家人正在割小姐断腿上的。那条腿已被割得支离破碎。柳生一把推开家人，从包袱里掏出所有银子扔在灶台上。这些银子便是三年前小姐绣楼所赠银子的剩余。柳生捧起断腿时，同时看到案上摆着一把利刀。昨在城中菜人市场，所见妇人一刀刺死其幼女的情景复又出现。柳生迟疑片刻，便毅然拿起了利刀。　　柳生重新来到小姐身旁，小姐不再呻，她幽幽地望着柳生，这正是柳生想象中小姐伫立窗前的目光。见柳生捧着腿进来，小姐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小姐的声音已先自死去了。　　柳生将腿放在小姐断腿处，见小姐微微一笑。小姐看了看他手中的利刀，又看了看柳生。小姐所期待的，柳生自然明白。　　小姐虽不再呻，却因为难忍的疼痛，她的脸越发扭曲。　　柳生无力继续目睹这脸上的凄惨，他不由闭上双眼。半晌，他才向小姐口摸索过去，触摸到了微弱的心跳，他似乎觉得是手指在微微跳动。片刻后他的手移开去，另一只手举起利刀猛刺下去。下面的躯体猛地收起，柳生凝住不动，感觉着躯体慢慢松懈开来。待下面的躯体不再动弹，柳生开始颤抖不已。　　良久，柳生才睁开双眼，小姐的眼睛已经闭上，脸也不再扭曲，其神色十分安详。　　柳生蹲在小姐身旁，神色恍惚。无数往事如烟般弥漫而来，又随即四散开去。一会是眼花缭的后花园景致，一会是云霞翠柱的绣楼，到头来却是一片空空，一派茫茫。　　然后柳生抱起小姐，断腿在手臂上弯曲晃，他全然不觉。走出屠屋，行至店堂，也不见那商人正如何兴致啃吃小姐腿。他步出酒店踏上黄大道。极目远望，四野里均为黄所盖。在这时节竟望不到一点绿色，又如何能见姹紫嫣红的鲜景致呢？　　柳生朝前缓步行走，不时低头俯看小姐，小姐倒是一副了却了心愿的平和模样。而柳生却是魂已断去，空有梦相伴随。　　走不多远，柳生来到一河旁。河两岸是一片荒凉，几棵枯萎的柳树状若尸骨。河里尚遗留一些水，水虽然混浊，却还在动，竟也有些潺潺之声。柳生将小姐放在水旁，自己也坐落下去。　　再端详起小姐来。身子上有许多血迹，还有许多污泥。柳生便解开小姐身子上的褴褛衣衫，听得一声声衣衫撕裂的声响。少顷，小姐身子清清白白地显出来。柳生用河中之水细心洗去小姐身上的血迹和污泥。洗至断腿，断腿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柳生不由闭上双眼，在昨城中菜人市场所见的情景复现里，他将断腿移开。　　重新睁开眼来，腿断处跃入眼帘。斧子剁一阵的痕迹留在这里，如同砍之后的树桩。腿断处的皮七零八落地互相牵挂在一起，一片稀烂。手指触摸其间，零的皮柔软无比，而断骨的锋利则使手指一阵惊慌失措。柳生凝视很久，那一片断井颓垣仿佛依稀出现了。　　不久口的一摊血迹来到。柳生仔细洗去血迹，被利刀捅过的创口皮四翻，里面依然通红，恰似一朵盛开的桃花。　　想到创口是自己所刺，柳生不觉一阵颤抖。三年积累的思念，到头来化为一刀刺下。柳生真不敢相信如此的事实。　　将小姐擦净之后，柳生再次细细端详。小姐仰躺在地，肌肤如冰之清，如玉之润。小姐是虽死犹生。而柳生坐在一旁，却是茫茫无知无觉，虽生犹死。　　然后柳生从包袱里取出自己换洗的衣衫，给小姐套上。小姐身着宽大的衣衫，看去十分娇小。这情形使柳生泪如雨下。　　柳生在近旁用手指挖出一个坑。又折了许多枯树枝填在坑底和两侧，再将小姐放入。然后在小姐身上盖树枝。小姐便躲藏起来，可又隐约能见。柳生将土盖上去，筑起一座坟冢，又在坟上洒了些许河中之水。　　而后便是在坟前端坐，脑中却是空空无物。直到一轮寒月升空，柳生才醒悟过来。见月光照在坟中反出许多荧荧之光。柳生听得河水潺潺动，心想小姐或许也能听到，若小姐也能听到便不会寂寞难忍。　　这么想着，柳生站立起来，踏上了月溶溶的大道，在万籁俱灭的夜里往前行走。在离小姐逐渐远去的时刻里，柳生心中空空，他只听到包袱里笔杆敲打砚台的孤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