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官场小说)》第二十八章及《女同志(官场小说)》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读者小说网
读者小说网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官场小说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小说排行榜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经典名著 耽美小说 科幻小说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灵异小说 乡村小说 短篇文学 重返洪荒 官道无疆 全本小说
九星天辰诀 我欲封天 小姨多春 完美世界 罪恶之城 官路红颜 雄霸蛮荒 苍穹龙骑 孽乱村医 绝世武神 神武八荒 主宰之王 女人如烟 帝御山河 一世之尊
读者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女同志(官场小说)  作者:范小青 书号:42175  时间:2017/9/26  字数:20373 
上一章   第二十八章    下一章 ( → )
  万丽一回到南州,市委组织部的通知就来了,让她去组织部谈话。因为组织部是电话通知,通知时没有说清楚应该去找谁,接电话时宣传部办公室冯主任也没敢多问,所以万丽也不知道谁会跟她谈话。她先到了组织部办公室,问了一下,办公室的一位同志站起来和万丽握手,说,噢,是万丽,我是办公室副主任,你就叫我老郑好了,向部长在办公室等你。万丽心里猛地一跳,就慌乱起来,老郑不由分说就带着她往前走,万丽的脚根本不听使唤地往前挪着,一瞬间她希望向部长的办公室远一点,再远一点,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可是,走了几步,就已经到了走廊尽头,老郑轻轻地敲了敲门,向问在里边说,请进。

  老郑轻轻地推开门,并不进去,只是半躬着身子站在门口,轻轻地说,部长,万丽同志来了。万丽虽然跟在后面,但也已经看到了向问,向问的表情很正常,笑也笑着,但却始终是那样一种平淡得几乎看不出笑意的笑,嘴上说,好,万丽来啦,进来坐吧。老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万丽进去,自己跟在万丽后面,等万丽在沙发上坐下,他泡了一杯茶端到万丽面前,仍然轻轻地跟向问说,部长,我,走了。向问点了点头,他就退出去了。整个动作连贯熟练有板有眼,身子基本上是半躬着的,说话的声音始终只在嗓子口上,又轻又柔。他退走以后,万丽紧张的心情更紧张了,感觉手心里都出汗了。

  向问开始也不说话,目光一直平平和和地看着她,好像要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看了半天,向问忽然说,万丽,考虑过自己的工作安排没有?万丽原以为向问会跟她拉几句家常。细细一算,从向问离开南州到今天已经四年多快五年了,向问回来后,万丽去校前虽然见过向问一两面,但没有说话,甚至连起码的问候也没有,所以,今天的相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久别重逢,向问怎么也应该嘘寒问暖说几句呀,哪料他一开口就已经在谈工作,万丽心里一酸,但是忍住了,知道向问在等她的答复,就老老实实地说,还没有想。向问点了点头,说,也是,刚刚才回来嘛,哪有像我这样急的,是不是?

  万丽刚想放松一点,向问却丝毫不给她时间,马上又说,现在有个位子,三种可能,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一个是留在宣传部,宣传部的同志也很你回去,好处呢,你也可以驾轻就一些,再说了,作为一个女同志,在宣传部工作还是比较合适的;第二个去处,现在就调一个单位,到政府那头,旅游局缺一个副局长,你过去,与你的专业可能不太一致,但也可以学起来嘛;第三呢,市里正在筹建旧城改造指挥部,赵副市长兼任总指挥,建设局刘局长兼第一副总指挥,你如果去当他们两个的副手,行不行?

  不等万丽有任何想法,向问又说,指挥部虽然放在建设局,但级别上与建设局平级,归市委和政府直接领导,正处单位。你看如何?万丽心头成一团,脸上发热发烫,眼睛都不敢看向问,以万丽对机关干部任免制度的了解,恐怕很少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组织部长拿出三个位子让她挑选?

  万丽慌不择词地说,向部长,我,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向问点了点头,但态度仍然平静,平静中略带严肃,说,我理解,我并不是现在就要你作决定,但也不能拖太长时间,三天,三天行了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又说,自己好好考虑,最后给我一个答复。万丽挣扎着说,那、那向部长您、您的意见——向问忽然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真正的笑容,说,你倒来将我一军啊,我现在是听你的意见,我要是已经决定了我的意见,还听你的意见干什么?万丽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向问的办公室的。

  万丽回到宣传部,恍恍惚惚地坐下来,她虽然已经是副处级,但现在的职务还是宣传科的科长,离开岗位去省委校半年,宣传部也没有免去她的这个位子,副科长是她去校以后从人事科调过来的江平,原来是科员,过来就提副科了,另外又增加一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也是女的,叫金小红,金小红看到万丽,十分崇拜的样子,说,万科长,我一来就听说你了,今天才见到,真是名不虚传啊。

  万丽也不知道金小红说名不虚传传的是什么,只是笑了一下,江平却认真地对金小红说,小金,万丽可不是科长了,她早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了,而且,而且,很快就——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金小红就慌了,赶紧说,对不起,万,万——她显然不知道应该称呼万丽什么了,尴尬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真的,我不了解情况,对不起,对不起。万丽说,江平,你跟小金说什么呢,喊什么都不要紧,喊名字更好。

  江平笑道,喊什么是不要紧,但是事情要搞清楚嘛,是什么就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行呢,小金,机关跟社会上还是有所不同的呀。金小红还在紧张慌乱中,万丽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打岔说,小金,你这件衣服哪里买的,式样很别致。不料小金更慌了,都有点语无伦次了,说,我,我,是人家的,人家送的,我知道穿这样的衣服上班不大好,但是,但是,其实,其实,我本来今天就不想穿的,都怪我姐姐,硬说这件衣服好看——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万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会是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想自己当年进机关,虽然也是小心谨慎的,却还不至于到这一步。眼前这个金小红,实在有点过分,如果机关都是这样子的,进机关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不进,更何况,今天的时代,与万丽当年进机关的时候,也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大学生,都敢在学生宿舍里做了,相比起来,这个金小红简直就像是从上个世纪、至少从六七十年代回来的,比当年的余建芳还要苛求自己,太不可思议。后来等金小红一出去,万丽就跟江平说,这个金小红,怎么回事?为件衣服紧张成这样?江平说,吓的吧?万丽说,谁吓的,你吓的?江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样子,吓她也吓不住呀。

  万丽说,那怎么回事,她进来多长时间了?江平说,刚进来没几天呢,才毕业的嘛。万丽说,你跟她谈过话?江平说,谈话是你的事情,我哪敢越俎代庖啊?万丽道,那要是我一直不回来呢?江平道,不是知道你要回来了吗?万丽不说话了,不管向问那里怎么急着要给她安排新位子,但至少这三天中,她还是宣传科的科长,跟新来的同志谈话,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责任。

  当然万丽也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情拖一拖,没有人会催她,她完全可以拖到新的任命下来,就不用跟金小红多说什么了,可万丽内心,却很想跟金小红谈一谈,在她进妇联的头一天,许大姐谈过以后,就是余建芳,余建芳说,别看我们人手少,我们的工作很重要,说完就埋头看材料了,也不给她代工作,也不作任何的指点。万丽正想着,就听到江平问,去过组织部了吧,定了吗?到哪里?什么时候走?万丽心里猛地一惊,才回过神来,向问那里,还等着她的答复呢,怎么一下子就被一个金小红牵走了魂魄?赶紧收回胡思想,说,还没有定呢。江平笑了一下,说,那还不是只要宝宝开口的事情。万丽想反驳他,但话却没有说得出来。

  金小红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把那件衣服换掉了,万丽看了实在来气,冷冷地说,金小红,你这件衣服不对头,还是那件好。金小红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万丽,万丽本来还要说她几句,但看她那样子,心里很烦,实在不想再理睬她,便拉着脸不吭声了。倒是江平说了一句,万丽跟你开玩笑的。万丽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没开玩笑,就走了出去。

  万丽回到家,难得孙国海已经先到家了,一见到万丽,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精致的女式手机,放到万丽面前,万丽说,你买的?孙国海得意道,凭我,需要买吗?万丽听了就不高兴,凭你,凭你怎么了呢,个手机回来就了不得了,真是目光短浅,只见芝麻不见西瓜。心里虽这么想着,但毕竟知道孙国海心里是念着她的,还想到替她个新的手机,也就把不高兴忍了下去,拿起手机看了看,说实在的,她也喜欢这个款式,情绪渐渐好起来,问道,谁送你的?孙国海说,大龙。万丽问,大龙是谁,没听你说过。孙国海说,我跟你说过的,你可能没往心上去,就是林场的那个大龙。万丽道,连林场的人你都认得?孙国海说,那是,要不怎么叫我孙半城呢。

  万丽头一次听孙国海说这孙半城,差一点笑出来,说,半城?皮厚不厚你?孙国海说,半城还是客气的谦虚的呢,孙大半城都可以当仁不让呢。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手机,说,不说别的,就说这手机,你知道的,我前前后后都丢了三次了,用了四个手机,哪一个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万丽说,听你的口气,丢手机是一种光荣?孙国海道,嘿,光荣也不是光荣,但今天丢了,明天就有弟兄给我送新的来,也够牛的吧。他见万丽皱了皱眉,又赶紧说,不过你放心,保证不犯错误。万丽说,那些犯错误、犯罪的人,又有谁会说自己在犯错误在犯罪呢。孙国海说,反正我的弟兄,都有办法操作的,再说了,我的手机又不是一个人送的,就算有人去查,查到送一个手机又算得了什么。

  万丽本来看到这个手机还喜欢的,但听孙国海说话,不知怎么,句句都是不中听的,刚刚好起来的情绪又渐渐地低落了,怎么也扭转不了,便把手机推到了孙国海面前,说,我不要。丫丫跑过来,抓起手机说,爸爸给我,爸爸给我。孙国海赶紧从丫丫手里夺了回来,说,丫丫别捣蛋,这是给妈妈的,妈妈工作忙,有个手机就方便了。丫丫说,丫丫知道,妈妈就可以给丫丫打电话了。万丽心里一动,但还是坚持着没有收回想法。孙国海说,你是不喜欢这种款式吧?我重新替你搞,你相信,这点本事我有。丫丫的念头还在那个手机上,拍马说,爸爸有本事,爸爸有本事。阿婆过来抱了丫丫走,说,丫丫我们看电视,爸爸妈妈谈事情呢。

  丫丫走开后,万丽说,真有本事就在工作上做出点成绩来,给自己设定一个进步的目标,今天个手机,明天混个饭吃,算真本事吗?孙国海说,那也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要说工作成绩,你以为我没有吗,我的成绩,不要太大噢。万丽说,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别人怎么看不见?孙国海说,看不见是别人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万丽知道又走进老圈子了,下决心不跟他说废话了,自己的事情还在心里七上八下,想把向问找她谈话的经过告诉孙国海,把三种可能也说出来,听听他的想法,可几次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说不出来,但不说吧,心里又堵又,没着没落似的难过,最后便迂回着说,如果我有机会动一动位子,换个单位,你觉得我干什么更合适?孙国海不假思索地说,你的水平,机关里谁不知道?干什么都行嘛,要叫我说,干个市委书记副书记也不会比他们差。万丽气得说,你这叫什么话?孙国海说,心里话。

  万丽气得不想理他了,孙国海却主动问道,是不是向问找你谈话了?万丽说,你别向问向问的。孙国海“嘿”了一声,说,是向部长,向部长怎么说?万丽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孙国海听了,只是“嘿嘿”地笑,老是不说话,万丽说,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孙国海还是笑,最后笑着说,嘿嘿,嘿嘿,向部长。万丽说,跟你商量,跟木头商量也差不多。孙国海说,那可不一样,木头没有思想,我有思想。万丽说,那你的思想呢?孙国海说,既然向问对你这么好,你何不要求到他组织部去?有他直接罩着你,升个副部长也是很快的事情。

  万丽气得差点血,紧闭了嘴,一言不发,去房间里把丫丫抱出来,让保姆老太去忙晚饭。孙国海见万丽没话说了,赶紧站起来道,我得走了,朋友约我吃饭呢,都迟了。万丽说,那你这时候回来干什么?孙国海说,回来送手机给你呀。本来你一回来我就要走的,看你脸色不大好,就留了一会儿,现在你心情好了,我走了啊。

  万丽闷得不过气来,孙国海居然说她现在心情好了,万丽实在不知道他是有眼无珠没心没肺,还是为了逃走假装不知,不由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孙国海如获大赦,赶紧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抱起丫丫亲了一口。丫丫说,爸爸不喝酒,爸爸喝酒打呼噜。孙国海边说,小丫头,你懂什么打呼噜?边走了出去。丫丫对着已经被关上的门说,爸爸早点回来。万丽感觉出丫丫对孙国海的深厚的依恋,她不由有些奇怪,孙国海一直忙于应酬,有时候连星期天也得去赶场子,和丫丫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带丫丫出去玩的机会更少,但丫丫对爸爸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保姆老太做好晚饭出来,看万丽情绪不高,劝她说,随他去吧,不管怎么说,孙同志对你还是很忠心的,他很看重你的。男同志吗,在外面就是要个面子,出个风头。万丽说,我不管他,随他去。保姆老太说,不过,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的,老不说他,他就觉得他老在外面是应该的,你都没意见,他就乐得不回来了。万丽说,我懒得说他,说了也没有用。

  丫丫拿小手摸着万丽的脸,乖巧地说,妈妈,以后让我来说他,我来帮你教育他。万丽正要说什么,电话铃响起来,丫丫从万丽腿上滑下来,过去接了电话,说,找万丽吗?我喊她来接电话啊,请你稍等。万丽见丫丫小小年纪,学着大人的样子,心里喜爱得不行,过来接电话时,脸上都是忍不住地笑。万丽一接电话,丫丫就懂事地跑开了。电话是康季平打来的,说,万丽,本来想约你出来吃晚饭的,但你刚刚回来,总要和家人团聚团聚,就改变了主意。万丽早估计到康季平这两天会找她,也没有多啰唆,就说,那我晚饭后出来。康季平也很简洁,说,好,我们到和美茶社喝喝茶。

  万丽到茶社时,康季平已经先到了,定了一个二楼的小包间,木楼梯很窄,走上去吱吱嘎嘎响,像老电影中的情形,万丽小心翼翼地上了楼,进包间一看,包间很小,就一张小桌子,两张椅子,四面不通风,灯光也比较暗,万丽犹豫了一下,康季平说,要不到大厅去?我看大厅里人多,吵吵闹闹的,就要了这个包间。服务小姐也很坦诚地说,还是包间好,包间安静,说话什么方便些,不受干扰,一个小时才加三块钱。万丽就再没说什么,坐下来,服务小姐泡上茶,端上小吃,退出去的时候,手指了指墙,说,这里有按铃,有什么事可以按铃叫我,不按铃我们不会随便进来的。出去的时候,随手带上了门,动作很随意,很轻巧,也十分自然。

  万丽却十分不自然,半天没有吭出一声,康季平勉强地笑了一声,居然也笑得有点尴尬,这对他来说,可是不多见的。本来找个安静的环境,是为了说话方便,不受干扰,结果环境是安静了,也确实没有来自外界的干扰,但内心的干扰却生了出来,而且越生越大,大到让他们都感觉不自在了。

  幸亏还有茶,可以说说茶,康季平道,要的是龙井,你喜欢龙井的。万丽点了点头。康季平又说,看这颜色,茶还是不错的。举起杯子晃了晃。万丽说,你成茶专家、茶博士了?康季平说,不是没话找话吗?万丽说,没话我们来干什么?两人都笑了,气氛开始融洽放松,正在这时,就听到隔壁的包间传来一阵低的笑声,笑声夹杂着的,又是奇奇怪怪的动静,包间与包间的隔音很差,细微的动静这边都能听见,万丽顿时神经紧张,脸都变了,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地瞥一眼康季平,康季平说,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万丽说,大厅不是很多人吗?康季平说,不应该带你到这地方来。说着就按了墙上的按铃,服务小姐进来了,康季平说,我们结账。小姐不明白,赶紧解释说,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进来的,不会有人进来的。万丽脸通红,心慌得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都不敢抬眼看服务小姐的脸。服务小姐还在解释,说,真的,我们有规定的,我们的制度很严格的,你们尽管——康季平摆了摆手,又说了一遍,结账。小姐说,那也得按一小时算了,还有两杯龙井,你们喝都没有喝,可惜了。结了账,康季平在前,万丽在后,往外走的时候,经过一楼的大厅和账台,万丽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头一直低到了自己的前,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议论着她,一直到了门口,她才稍稍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关注到他们,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服务员在服务,客人在喝茶聊天打牌,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白白地泡了茶浪费了。

  走出了茶社,两人不由相互对看了一眼,才放松地笑起来,康季平开玩笑说,常常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这样的台词:天下之大,居然没有容我们坐一坐的地方。今天居然也被我们的现实证实了,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可惜的是,人家是想干什么事情的,我们就冤了,又不想干什么事情,就是想谈谈工作,心虚什么呢?万丽被他这么一说,脸又红了,说,谁心虚,我心虚?你要是不心虚,你为什么要出来?康季平说,我才不心虚,我是看你六神无主了,才出来的。万丽说,你厉害,你来事,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常去吧!康季平说,常去也没那么多功夫,但去也是去过的。

  万丽没料到康季平这么说,愣了一愣,有点赌气地说,所以你很习惯嘛。康季平说,这有什么不习惯的,不就是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工作?可是,偏偏没有人认为我们是谈工作的,你看看那位服务小姐,都急了,差不多要赌咒发誓了,不会进来的,不会进来的,有规定的,有规定的,她以为我们觉得那里不够安全。你说惨不惨,冤不冤?现在的人,怎么脑子里只有那一筋呢?万丽说,我怎么知道。康季平说,现在你想怎么样?就这么边走边谈,不也一样会被人看见?到我家去吧,姜银燕受不了。万丽不吭声。康季平又说,到你家去吧,你家孙国海又要不高兴——万丽说,孙国海不在家,就到我家去吧,还有丫丫和保姆老太在呢。康季平说,你不忌讳什么?万丽说,老同学串串门也是正常的嘛。康季平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反正这里离你家也不远。

  他们回到万丽家,丫丫刚刚睡下,保姆老太出来开门时,看到万丽带了个男同志回来,似乎有点吃惊,但那种疑惑从她的眼睛里只是一闪而过,再也没有表现出来。康季平说,万丽,你们这位老太太,是个聪明的老太太。万丽说,她不认得字。康季平说,老话说,不认字,有饭吃,不认人,没饭吃。万丽道,你觉得他认出你来了,你是谁呢?康季平说,我是万同志的朋友嘛。保姆老太替他们泡了茶,说,我哄丫丫睡觉去。就进了屋。康季平说,老太太倒和茶社的服务员差不多,很敬业也很有规矩。万丽说,别开玩笑了,我一回来,向部长就找我谈了,要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康季平说,你以为我真能掐会算吗?我又不是大仙,连半仙也不是。

  万丽就把和向问见面的大概情况说了,说过之后,就静静地等着康季平说话了,康季平笑道,怎么,这回不想自己给自己作主了?万丽说,我作不来了。康季平说,万丽,我喜欢你,也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不作假。上次叶楚洲来找你,你给自己作了一回主,你是作对了,但这一次的事情,你要是作的话,很可能会犯错。万丽说,不是犯不犯错的问题,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康季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万丽说,因为我心里没有底,我不知道向部长是怎么想的。康季平道,万丽,你开始成了,在这件事情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揣摩出向部长的想法。万丽说,可是我从他的口气中,实在听不出他的意向,最后我忍不住就直接问他了,他却又给我推了回来。康季平说,这也是他考验你的一个方面,一个内容。万丽说,我也感觉到了,所以我觉得我的选择很重要,我不敢随便说话。康季平说,你又成了。这确实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既要揣摩出向部长的意思,又要给自己找个好位子,这不容易啊。万丽说,你觉得呢?

  康季平说,我给你分析分析,要揣摩向问的想法,首先要从向问的个性出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领导,他是很喜欢你,很重视你,这毫无疑问,假设他是一个家长,那么你觉得,他是那种对孩子一味溺爱型的家长吗?万丽立刻摇了摇头。康季平说,你的感觉是对的,他是属于相信头底下出孝子的那一类的家长。万丽说,你的意思,向部长是希望我去干实事?康季平说,对了,你再想想,实事哪里都有,不能说旅游局和宣传部就不是实事,但这些实事中,哪个更艰难,哪个更不好搞?万丽口说,那还用问,旧城改造指挥部,一方面,这个部门刚刚成立起来,谁都还摸不着头脑,更主要的,南州是个老城,要改造老城,又不能破坏老城,这个难题,可不是一般的难!康季平说,对了,我的看法,向问就是希望你到旧城改造指挥部去。万丽说,我也想到过这一点,但是觉得太难了。康季平说,这正是向问真正的意图,他是真的要让你成长,让你吃苦,让你历经艰难险阻,让你到第一线锻炼,他不想照顾你,不想让你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想替你遮风挡雨。

  万丽点着头,又说,但是赵市长和建设局的刘局长,都是铁腕人物,我跟他们配合,做他们的副手,我很担心,怕——康季平说,这大概也是对你的考验之一吧。万丽说,我自己怎么做,我是可以努力把握好的,可是赵市长和刘局长,这两个人的个性都很强,当初赵市长上的时候,刘局长就是他的竞争对手,一个上了,一个没上,这里边的疙瘩恐怕一直都没有解开,我不明白市委为什么还会有意把他们安在同一个部门一起工作。康季平说,闻舒也是用心良苦嘛,他急于做好旧城改造的大事,才这么下决心的,一团和气的地方,往往建树不大,变化缓慢,而矛盾,往往会成为前进的动力。

  万丽说,这我也同意,但我怕自己夹在他们中间,不好做人,不好工作,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副总指挥,如果还有一两个,我的压力就会小些。康季平说,不可能,旧城改造就是你们三个人的事情了,我觉得,这就是向问锻炼你的方式方法。他不是要给你减,而是存心要给你加,什么叫头底下出孝子?说着,定定地看着万丽,好像这是头一次见她,看了半天,说,万丽,校到底是校,你这半年,没有白学,你在校的经历对你帮助很大。万丽不解地看着他,康季平又说,你进步了,成长了,你——长大了。万丽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康季平道,绝不是随口说说的,你变了很多,不说换了一个人,至少,至少——万丽说,至少什么?康季平道,至少你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你的犹豫越来越少,你的信心越来越足,你坚定了信念。万丽说,你说得也许有点道理,我从聂小妹的身上,也从她这次毕业典礼发言的事件中,考虑了许多问题,一个人,无论进哪个圈子,总是想着要进步的,这无可非议,但如果只是把目光盯在自己一时一的升迁上,那眼光就太短浅,就会变得患得患失,经不起一点点风,产生投机心理,使自己步子走不远,路走不宽,会把自己束缚住——万丽话还没说完,康季平忍不住打断了她,说,果然的吧,我说的吧,校把万丽培养出来了。

  说了半天,分析了半天,万丽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直模模糊糊理不清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了,她不再犹豫,不再患得患失,想通了,说,我明天就给向部长答复。康季平说,不必的,他说三天,你就第三天答复他,不必表现得太急吼吼,任何工作都是来方长的事情。万丽想了想,觉得康季平的考虑是对的。

  康季平忽然说,哟,光顾了说话,老太太泡的茶都凉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这茶叶不怎么样啊。万丽正要说话,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孙国海回来了,康季平和万丽都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保姆老太也从屋里出来了,拿了水瓶给他们的杯子加水。孙国海着酒气,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说,哈,有客人啊。万丽说,是康季平。康季平和孙国海握了握手,康季平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走了。孙国海说,再坐坐吧,你们谈你们的嘛。康季平说,也谈得差不多了。孙国海笑道,那以后多来坐坐。万丽送康季平到门口,康季平就下楼去了。

  万丽关了门,回过身来看到孙国海怪怪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国海就怪气地说,他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万丽就不高兴,说,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老同学?孙国海说,看看老同学?老同学多得很,他怎么不去看别的老同学?万丽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去看别人?他看人要向你汇报吗?孙国海说,我一看就是黄鼠狼看的样子,我的老婆,老是要他看什么看。

  孙国海开口一个我的老婆闭口一个老婆是我的,令万丽十分反感,不由得想起当初头一次见面,撞碎了她的热水瓶,一迭声说不是我撞的不是我撞的,不就是个自私鬼吗?万丽忍不住说,你的老婆你的老婆,你怎么像个农民似的自私狭隘?孙国海说,我本来就是农民嘛,老婆本来就是我的嘛,我学不来你们的高尚伟大,可以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老婆给别人看来看去。万丽说,你瞎说什么,要是你的同学来,我这么说你的同学,你心里怎么想?孙国海说,要是你晚上回来,看到我和一个女同学坐在家里,你又会怎么想?何况这个女同学,过去还对我有意思。万丽脸一冷,断然地说,我不想说了,休息吧。孙国海说,为什么不想说了,心里没鬼的话,说什么都不怕。万丽说,我累了。孙国海说,跟别人聊天不累,看到老公一回来就累。

  万丽跑进卧室,了衣服就上,又气又伤心,眼泪就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孙国海跟进来,看到万丽淌眼泪,就躺到她身边,扳着她的肩说,哭啦?我跟你开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康季平,哼,我还不知道他?万丽一翻身坐起来,问道,你知道什么?孙国海还是躺着,撇了撇嘴说,看他样子就是个没能耐的人,病殃殃的模样。有贼心也无贼力,想花女人也花不到,花到了也是没用。万丽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她不知道孙国海从哪里看出康季平是病殃殃的模样。在万丽眼里,康季平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永远是乐观豁达的,万丽说,孙国海,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俗?孙国海却不生气了,说,我不是说你的啊,你不会的,要是你会被他花着,也早就花着了,还等到今天?大学毕业你们就可以成一对了嘛,那也没有我的份儿了,对不对?万丽说,那你明知这样,还来气我干什么?孙国海说,天地良心,我可没有气你,我是气不过他,明知人家不爱他,还老是来看你干什么?

  话题又绕了回去,万丽一骨碌爬起来开了抽屉翻起来,孙国海说,你找什么?万丽没好气道,睡不着,找安眠药。孙国海赶紧爬起来,说,安眠药还是不要吃,吃了会上瘾的,拿不掉。万丽说,谁说的。孙国海说,我妈说的。万丽不理他,找出两片安定。孙国海说,要不就吃一片吧。万丽仍然没理他,想去倒水,孙国海已经跑出去,一会儿端了开水进来,端到万丽面前,有些担心地看着万丽把两片安定吃了,又说,唉,女人就是想得多,少想点事情,就不会失眠了。万丽背对着他,紧紧地闭了嘴,把思想也闭上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孙国海带丫丫上公园去玩,万丽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天,心始终安定不下来。昨晚和康季平谈的时候,似乎已经非常坚定地决定选择去旧城改造指挥部,因为她和康季平的想法一致,深知向问是希望她选择那个部门的。但是今天回过神来再细想一想,这副担子,她能挑得起来吗?旧城改造牵动的方方面面太多,将涉及到的许多问题的复杂,更是难以预料,行动还没有开始,指挥部还没有成立,群众来信都已经到了中央,反对的呼声已经震动了古城。但是向问和康季平偏偏要让她为难,万丽内心深处不可避免产生了委屈的情绪,凭什么别人都可以稳稳当当顺顺利利地升职升上去,轮到她了,就要让她吃苦挑重担?他们难道忘记了她是一个女同志,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同志,他们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心念至此,万丽忽然想起当初刚进妇联时,写过一篇当代女自然人格和社会人格的文章,还被向问批评过,说她观点模糊,不确定,是因为她的内心,对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左右摇摆,看不到出路。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此刻,面临关键的抉择,万丽的内心,仍然在左右摇摆,仍然不能确定。对旧城改造指挥部这个尚未正式成立的部门,万丽心底深处有一股莫名的畏惧情绪,她还没有给向问答复,还没有进入这个部门,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随波逐地动、漂浮了。她把握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会被旧城改造这股强大无比的冲到哪里去,最后会冲出什么样的结果,她心里完全没有数。说到底,那是一个男人的天下,是男人的战场,是男人冲锋陷阵的地方,是要让女人走开的地方。万丽要进去,就得忘记自己是个女同志。

  这个心念一产生,却让万丽愣怔了好一会儿。这么多年来,无论在哪个方面,万丽从来就没有在男同志面前示过弱“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女同志也能办到”正是这样的信心,伴随着万丽从小到大,伴随着万丽一天天地成长。可是到了今天,她却犹豫了,她觉得委屈,觉得向问对她的要求太高。如果她留在宣传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连向部长自己都说,女同志放在宣传部门工作还是比较合适的。万丽心里反复问自己,如果选择留宣传部,向问会怎么样?既然这三个方案都是向问提出来的,那么,选择哪一个都是有可能的,向问都会有思想准备,也都会接受的。

  但是,万丽再怎么委屈,再怎么有想法,再怎么畏惧,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选择去旧城改造指挥部。

  中午饭前,孙国海带着丫丫回来了,说又有朋友请他吃饭,就走了。丫丫告诉万丽,今天跟爸爸玩得很高兴,还去划了船,阿姨也帮我们划船,我想划船,爸爸不让我划,就爸爸和阿姨划。万丽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开始并没有听明白,后来才忽然被“阿姨”两个字惊了一下,赶紧问,阿姨?阿姨是谁?丫丫说,妈妈真笨,阿姨是谁都不知道,阿姨就是阿姨,漂亮的阿姨,阿姨喜欢我,喊我小宝宝,我说我叫丫丫,她就喊我丫丫宝宝。万丽心里一阵一阵发紧,说,丫丫,阿姨和你们一起划船吗?坐在一个船上吗?丫丫说,是呀,阿姨力气小,爸爸力气大,阿姨划不过他,船就歪过来了,后来爸爸就轻轻地划,阿姨用力划,船就不歪了。万丽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保姆老太在旁边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赶紧把丫丫抱起来,说,万同志,丫丫这么小,她的话你可不要当真。万丽说,我不当真。丫丫却不高兴了,说,就是真的,就是真的,阿姨说,下次还要带我划船呢。保姆老太抱着丫丫要走开,万丽却说,别走,丫丫,妈妈问你,那个阿姨你见过吗?丫丫想了想,觉得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但她已经开始懂得妈妈的紧张了,所以自己的小脸上也有点紧张。保姆老太于心不忍地说,万同志,丫丫才几岁。万丽没有听她的,又问丫丫,那个阿姨是什么时候碰到你和爸爸的?是在河边等你们,还是后来上船来的?丫丫又想,但仍然想不出来,也许她想出来了,但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脑力还不够用,她的语言表达能力也还不够用,但又觉得妈妈问她话,她是要回答的,就说,阿姨就把我抱到船上了。

  万丽还要问,保姆老太说,丫丫要“嗯嗯”了,小孩子不能憋的。抱了丫丫进了卫生间。万丽闷坐了一会儿,抓起电话就打孙国海的手机,孙国海说,什么事?万丽说,你回来!孙国海说,咦,我说了朋友请吃饭,还没到饭店呢。万丽说,你回来!孙国海说,出什么事了?万丽仍然说,你回来!孙国海愣了一会儿,说,现在?到底怎么啦?万丽说,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孙国海一听急了,赶紧说,好好好,我马上回来。

  过了一会儿,孙国海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万丽说,你说吧,公园里划船怎么回事?孙国海说,咦,划船就划船,有什么事?万丽铁青着脸说,你说有什么事,我又没有去公园,是你们去的公园。孙国海先是茫然地四下一看,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哈,是丫丫告诉你的吧?万丽说,告诉我什么?孙国海说,我不知道丫丫告诉你什么啦,你说是什么呢。万丽气得抬手指着他的鼻子,说,孙国海,我想不到你是这么个无赖的人。孙国海说,我怎么无赖啦,我做什么啦?万丽说,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孙国海说,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最搞不懂了。

  他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自己说出来,万丽本来是存了心跟他绕,想他说出来,哪知孙国海的绕劲比她强多了,怎么绕他就是不沾那个字,万丽终于熬不住了,说,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和别人约好了去公园,还带上丫丫做挡箭牌?你无不无?万丽一说出来,孙国海似乎反倒松了一口气,道,噢,绕了半天,气了半天,就是为了方梅呀。

  万丽一听方梅,更来气了。方梅从小和孙国海是邻居,后来也到南州来工作了。他们还在老家的时候,孙国海当兵走了,两家的家长曾经想给他们结亲的,孙国海也没有明确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接下来孙国海转业来南州,碰上了万丽,就没有方梅的事了。早几年婆婆住在这边的时候,曾经跟万丽说起过方梅,说起过这事情,当时万丽心里就不高兴,不知道婆婆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一直梗在心里许久。后来她问过孙国海,孙国海有些得意地说,方梅可能有这个意思吧。万丽气得不轻,说,你妈妈说给我听,是不是觉得她儿子来事,大家抢呢。孙国海嘿嘿一笑,说,当妈的看儿子,总是样样来事的嘛。万丽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说,都怪我横刀夺爱。孙国海说,你看你看,说着玩的,你又不高兴了。万丽说,我抢得你这么个宝,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孙国海又嘿嘿笑了。万丽说,你们现在还来不来往?孙国海说,你说什么呀,我当兵后就没再见过她,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婆婆回去后,有一年过年孙国海带着万丽和丫丫回老家,在老家的院子里碰上了方梅,方梅还没有结婚,不仅年轻漂亮,还很妖娆。万丽回去和婆婆说,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和孙国海青梅竹马的方梅了,果然很漂亮。婆婆笑了笑,说,方梅也有男朋友了。万丽就不好再说什么,她总觉得婆婆的厉害,是内在的,暗藏的,是那种笑眯眯的厉害。

  许多年过去了,方梅早已经从万丽的生活中淡去了,可有一次孙国海的弟弟弟媳来南州玩,跟万丽说起老家的一些事情,无意中提到方梅,说方梅早几年已经调到南州来工作了。万丽一听之下,心里一愣。后来问孙国海,你一定早就知道她到南州工作了吧,你们经常见面吧?孙国海说,哪里经常见面,忙都忙死了,有一次老乡聚会,她也来了,她丈夫的部队调防到南州,她就跟过来了。万丽冷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找了个部队的,恐怕是有什么部队情结吧。孙国海说,这我哪里知道。万丽说,她调到南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知道?孙国海说,干吗怕你知道,你跟她又不,告诉你你也未必听得进去。万丽愣了愣,这句话孙国海说得倒是有道理,因为孙国海外面交往太多,开始的时候,万丽也还关心关心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但时间长了,也实在懒得再去打听和过问,孙国海呢,开始的时候也还要向万丽吹嘘吹嘘,可渐渐发现万丽根本没把他的朋友放在心上,慢慢地也就不多说了。

  方梅虽然来了南州,但出现在万丽生活中的机会毕竟不多,孙国海也从来不主动提起她,如果万丽哪天问起来,孙国海总是说,很长时间不见了。还有一次说,听说部队又调防了,说不定都已经走了。万丽说,不会吧,她要走的话,会不跟你告别?孙国海说,这个人,老是没头没脑的,也难说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方梅再次从万丽的生活中淡去,万丽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心头的那一点疙瘩也消解得差不多了,哪里想到,忽然间方梅就冒了出来,冒到了孙国海的船上,两人还一起划船逛公园,万丽心里哪能不惊不气,说,孙国海,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你约了她逛公园,就别抵赖。孙国海说,我抵赖什么,我根本就没有约她,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到哪里去约她?万丽说,你是要我相信,你们正巧在公园碰上了?孙国海说,事实就是这样的嘛,就是在公园碰上了。

  万丽“哼”了一声,说,是够巧的,你这位青梅竹马也够浪漫的,大星期天的,一个人逛公园?她也是为人为人母的人了,会早早的一个人去逛公园吗?孙国海说,你误会了,方梅不是一个人,她和老公儿子一起去公园的。万丽更是冷笑一声,说,你觉得你这样说能说得通吗?她和老公孩子一起逛公园,碰上你,就丢开老公和孩子,到你的船上陪你和你的女儿玩?孙国海说,正是这样的。万丽说,你骗鬼呢?你当我什么,耍我?孙国海急了,说,我怎么会耍你,事情就是这样的嘛。万丽说,怪不得一到家就急急忙忙要走,什么朋友请吃饭,几个朋友啊?孙国海说,多着哪,我都说不清。万丽“哼”了一声,说,是女朋友吧,一个女朋友,先逛公园,再吃饭,多浪漫,多有情调。孙国海说,你不相信,我立刻打电话叫他们跟你说。万丽说,这不就是你们的惯用手法惯用伎俩吗,你们这些人,互相掩护,互相包庇,什么谎话说不出来?

  孙国海没辙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们上岸后,方梅的老公和孩子就过来了,他们一起走了,不信你问丫丫。万丽说,我为什么要问丫丫,丫丫懂什么,是你做的事情,就要问你。孙国海说,问我就是这样的事实,他老公就带着他们的儿子去游乐场玩,她就跟我们划船了。万丽说,你说到天下去,说到天上去,会有人相信吗?方梅的老公是个什么人呢,他眼看着自己老婆丢掉自己和孩子跟着别人上船去?孙国海,我告诉你,以后说谎,先编圆一点再说。孙国海说,但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万丽急白了脸,说,孙国海,你还觉得你嘴里吐出来的是人话吗?

  万丽这话一说,孙国海也急了,本来还一脸“反正我就是这样你信不信拉倒”的样子,现在脸也急白了,说,万丽,我就是和方梅一起划了一次船,还有丫丫在,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万丽反问道,你说我想干什么?孙国海说,你自己的事情你怎么不说?万丽气得鼻孔里直往外哼气,说,我有什么事情,你说清楚,我有什么事情?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还想往我头上泼脏水?孙国海说,你没有和别人坐过船吗?你和康季平,带着康季平儿子,没坐过船吗?

  万丽如雷击顶,魂飞魄散,半天回不上一句话来。虽然是大夏天,万丽身上却一阵冷似一阵,她万万没想到孙国海早就知道了这事情,而且这么多日子,一点都没有表出来,连试探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想到这儿,不由口说,孙国海,想不到你城府这么深,这么阴险,你这个人,太可怕了!孙国海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对着手机态度很凶地说,我有事!不仅掐断了电话,而且还关了机,万丽说,你关手机干什么?你态度这么凶,不怕人家生气啊?孙国海说,我怕什么,吃什么饭,吃他娘的死人饭。孙国海急得骂起人来。

  孙国海骂了一通人,沉默下来,万丽也不说话,两个人僵持地坐着,家里的电话又响起来了,孙国海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万丽僵了一会儿,还是僵不过他,过去接了电话,是孙国海的朋友打来的,听到万丽声音,开口就是一声嫂子,万丽说,谁呀?对方报出了名字,万丽并不知道,对方又说,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我们可都知道你,你可是国海的骄傲啊!万丽有点尴尬,说,哪里。对方说,那可半点不假,我们哪次碰面,不听他念叨你几句,还经常代表你向我们敬酒呢——哎,这会儿他在家吗?我们等他吃饭呢,手机刚刚还开着,怎么这会儿关机了呢,电话里还在啰唆,万丽把话筒朝孙国海伸过去,孙国海接了,说,你们先吃,我有事情,等一会儿过来。电话那头还在叽叽咕咕,孙国海已经把电话搁下了,眼睛看着万丽,万丽扭过脸去,但心却已经软了下来,说,你去吧。孙国海好像不敢相信她的话,又怔怔地看着她,万丽说,不去你是过不去的。孙国海疑疑惑惑就起了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走了——你别想了,我早跟你说过方梅,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孙国海走后,万丽的心情也渐渐地平息下来,至少这一顿饭孙国海没有说谎,回头想想自己也有点神经过敏,如果孙国海和方梅真有什么事情,却还带上丫丫,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丫丫虽小,但已经能说会道,他们恐怕不会傻到这一步吧。慢慢地想了一会儿,万丽已经能够将孙国海划船的事情抛开一些了,虽然心头还是有些作梗,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失控了,她渐渐地把心思拉回到自己面临的选择上来,这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孙国海去了大约半小时,又打电话回来,在闹闹哄哄的背景声音里说,万丽,有人要和你说话。万丽刚“哎”了一声,就听到那边换了一个人,说,嫂子啊,我们都很羡慕国海啊。万丽心里烦,但还不得不装出热情的声音,说,你们又喝多了吧?那边说,我们是喝多了点,但是我保证,国海我们都保护他的啊,我们都醉趴下,也不能让他醉着了。万丽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多啰唆,赶紧说,你叫孙国海听电话好吗?

  电话果然转了手,但不是孙国海,又是另一个朋友,又是似醉非醉的一通胡话,说,嫂子,国海吹起你来,简直就没个数啦。万丽强着不快,尽量客气地说,请你让孙国海听电话行吗?这样转了好几转,最后才转到孙国海手里,孙国海说,万丽,他们一定要请你吃饭,要是你不来,他们就罚我的酒。万丽冷冷地道,没这个必要吧,我又不认得他们。孙国海说,可大家都知道你呀,你是我的太太嘛。电话又被一个人抢了去,大声地说,嫂子,他说错了,应该说:孙国海是万丽的先生,谁叫他有这么能干的老婆呢。孙国海又抢回了手机,对万丽说,这些家伙,喝多了,喝多了。万丽说,孙国海,跟你说了多少遍,叫你别在外面说!孙国海说,我没有吹,是他们起哄呢。万丽应付说,那下次再说吧,硬挂了电话。

  到了下晚的时候,伊豆豆突然打来电话,开口就说,万姐,恭喜你啊。万丽心里一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伊豆豆又说了,你可别跟我装不知道啊,快告诉我,到哪里高就?万丽只得老老实实地说,谈话是谈过了,还没定呢。伊豆豆说,听说有好多好单位让你挑哇,不要太幸福噢。万丽说,你听谁说的?伊豆豆说,这机关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处都是透风的墙,你以为你是机密,不知道背后人家都议论翻了。万丽说,反正谁调动工作都会有人议论的。伊豆豆说,这倒也是的,你说还没定,我相信你,但有一点你得答应我,一旦确定,你得第一个告诉我!万丽说,为什么?伊豆豆说,我得看看我有没有机会跟着你升天啊。万丽说,你活得比我逍遥自在多了。伊豆豆说,逍遥自在只是表面现象,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啊。万丽忍不住“嘻”地一笑说,你苦你苦,你苦大仇深。伊豆豆说,不说了,走吧。万丽说,上哪里?伊豆豆说,上哪里也比你一个人闷在家里胡思想强嘛,妍姿美容店见。万丽也没来得及反对,伊豆豆的电话已经挂了。万丽想,也好,与其在家里闷着,不如出去散散心,就往妍姿美容店去了。

  妍姿美容是一家美容连锁店,老板就是原来在市委办公室当打字员的小周。起先是小周的老公下海开店,后来做大了,硬把小周也拉下海,小周哭着闹着不肯离开机关,老公下了最后通牒,不下海就离婚,才把老实的小周吓了出来。后来他们的店越做越大,已经开到了上海北京,老公经常到外地督阵,小周就留守在南州的店里,曾经给机关里一些要好的女同志都送了一张免费美容卡。

  万丽家离得比较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伊豆豆到了,两人一起进去,丰姿绰约的小周就了过来,可不是从前那个在办公室大气都不敢出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女孩了,一张嘴,早已练得能说会道,见了万丽和伊豆豆,就说,嘿,现在的人就是这样,越美的人越想美,不美的人也就拉倒了,正说笑着,一个躺在美容上、脸上涂着面膜的人说,你们也来了?万丽和伊豆豆一听,同时说,哈,陈佳。陈佳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就洗净了面膜,出一张光鲜的脸,朝她们笑着。伊豆豆对小周说,你干脆改名叫机关女同志美容店算了。陈佳说,是呀,你给我们送了这么多的免费,你还赚什么钱?小周说,这些问题,我在没有经商的时候也和你们想的一样。至于现在是怎么的不一样,小周没有说,但大家都明白,小周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周了。

  伊豆豆说,陈佳,你的脸做得这么漂亮,也得有人天天看才合算嘛。陈佳说,你要看的话你天天来看就是了。伊豆豆说,呸,我才不要天天看你,你得赶紧找一个能够天天看你的人哪,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啊?陈佳笑道,你急什么?大家知道她们说的是陈佳的婚姻,陈佳进机关好些年了,已经三十四五岁,还没有结婚,一般这样的女同志,都会比较感,比较脆弱,提不得这个话题,但陈佳却不在意,有人提起来,她总是笑眯眯的,有时候还会陪着一起说说。伊豆豆道,你不急,我们都急死了,再等下去,我们牙口都不行了,吃不动你的喜酒了。陈佳说,唉,谁让我取了这个名字呢,陈佳陈佳,天天被你们成家成家地喊,就喊得成不了家了。伊豆豆说,那你改名,叫不成家。天天不成家不成家地喊,不就成家了吗。小周说,哪有姓不的,还是改成姓魏,未成家。陈佳说,好,我回去就找派出所改去。

  说笑了一阵,陈佳完成了自己的美容程序,就先走了。这天晚上,伊豆豆告诉万丽,陈佳到老干部局后工作十分出色,上上下下早就有意思提她到副局长的位子上,前一阵组织部研究干部的时候,有位新来的分管干部处的副部长随手翻了翻陈佳的材料,有些奇怪地说,咦,未婚?这位女同志,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呀?就这一句话,使大家都愣了一愣。本来提一个副局长,也不是什么大难题,再说陈佳的条件也都是无可挑剔的,无论从学历,从工作能力,从群众关系,从老干部对她的反应,从其他方方面面看,陈佳提副局长都应该是无可争议的事情,但偏偏这位副部长这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新来乍到,根本就不认得陈佳,更别说对提陈佳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完全只是看材料时随口一说而已。大家在愣了片刻之后,有位同志含糊地说了一句,是呀,陈佳条件很不错的嘛,也搞不懂她。另一位同志笑了笑说,正因为条件好,可能眼界就比较高吧。大家都笑了笑,干部处一处施处长说,今天要讨论的同志比较多,要不陈佳先放一放,等会儿再议。就这样放了一放,就放过一次机会。本来什么事情也没有,新来的副部长从农村基层上来,可能没见过三十五六岁还没有结婚的女干部,也只是一时好奇,多了一句嘴,并没有任何倾向,但是这一次提陈佳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

  这段故事后来在机关里传出来了,陈佳自己倒还沉得住气,但是几位特别喜欢陈佳的德高望重的老干部气不过,跑到闻舒办公室,说了一些很不中听的话。事后闻舒向组织部了解情况,不找部长副部长,直接找到施处长,施处长见闻书记亲自过问,不敢胡乱应付,只得说了实情,闻舒一听,也生气了,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女同志不结婚,是不能提拔的理由吗?施处长冤得很,说,闻书记,情况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她没结婚,只是那一天要讨论的人比较多,陈佳就先搁了一下,可是后来就来不及讨论了,本来是打算等下一次提出来讨论的,可几位老领导子也太急——闻舒说,老领导急,你们就不急,你们对自己的提拔也是这么不用心不着急的吗?施处长说,好,好,闻书记,我们这个星期就安排时间研究。哪料这下子闻舒更火了,毫不客气地说,施处长,我简直怀疑你有没有水平有没有资格当这个干部处长,难道你们考查和提拔干部,是根据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意志行事的吗?老领导急,是他们对陈佳的厚爱,我今天来了解情况,是对你们工作的调查,与什么时候再研究干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今天电话一来,你们明天就研究讨论,后天就公布出来,那你们这组织部,你这个干部处干脆姓闻算了,也用不着你们这么多人天天在那里上班下班了。一番话把施处长训得完全不分东南西北了,不知道闻舒到底是要提拔陈佳还是不要提拔陈佳。

  听伊豆豆说到这儿,万丽不由口道,换了我,我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提了。伊豆豆说,但当时我就想,恐怕黄了,至少又要等一等了。万丽说,为什么?伊豆豆说,你也不想想,如果马上提了,等于是被老干部骂出来的,而且,这可不是骂的别人,骂的是闻舒啊,老干部虽然高兴了,但闻舒的脸往哪里放。万丽说,闻书记的怀还是足够宽广的。伊豆豆说,怀再宽广也没有用,这不是怀问题,这是一个不能突破的口子,这件事情上让了步,以后无论老干部小干部,都去效仿,闻舒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万丽不吭声了,伊豆豆又继续说,果然不出我所料,下一次研究干部前一天,组织部把陈佳的材料退回了老干部局,让补充新内容,如果没有新内容,这次就不讨论,等老干部局赶紧补了新材料送上去,第二次的讨论已经结束了。万丽说,可刚才你跟陈佳谈起她的事情,她还跟你开玩笑,一点也看不出她有这样的遭遇,伊豆豆说,陈佳成得很快嘛。

  晚上万丽回到家里,从陈佳联想到自己,心里不免起了一点波澜,细细品味,这波澜是美滋滋甜滋滋的,但品过甜美之后,不免也滋生出一点担忧,有一点不安,向部长找她谈话的事情,怎么得人人皆知了呢,伊豆豆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处都是透风的墙,但这风到底是从哪里透出去的呢?

  三天以后,万丽再次来到向问的办公室,说,向部长,我想去旧城改造指挥部。向问说,为什么?万丽稍一停顿,说,原因是各方面的,但主要觉得,这个岗位更能锻炼我。向问点了点头,他的满意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万丽看不到,但是能够感受到,万丽刚刚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向问的脸忽然就板了起来,声音低沉而严厉,万丽,我找你谈话,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征求你的意见,不是让你世界去宣传的!

  万丽一听,脑子“轰”的一声,立刻想到伊豆豆的电话,除了自己和向问之外,还有谁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一个是康季平,康季平是绝不会说出去的,另一个就是孙国海,万丽一想到孙国海,头脑里再一次“轰”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向问的脸色反倒好了些,语气也恢复了正常,说,你也别太紧张,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你不是个肤浅的嘴碎的女同志,但在机关工作,有时候,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最知心的朋友,说话也要注意分寸。万丽点着头,眼泪含在眼眶里。向问说,好了,你去吧,回去准备一下办移吧,明天组织部就发文了。今天是星期二,星期四指挥部正式成立,闻书记会到场。说到这儿,向问出难得的笑容,又补了一句:万丽啊,我也要动一动了。万丽心里一动,早在校时她就听高洪说过向问可能要动的事情,不由口说,向部长,听说您——向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没有让她说下去。

  这是向问多说的话。向问平时从来都是一字千金,尤其是重新回到机关以后,不必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一字一句都不会从他嘴里吐出来,这在南州市机关也是众所周知的,但今天向问多说了一句话,而且是笑着说的,万丽明白,向问是真的很看重她,很喜欢她,万丽心里感动着,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也知道,只有用自己的出色的工作成绩才能报答向问的关心。

  从向问办公室出来,万丽等不及回自己办公室,更等不及回家,拿出手机站在路边就给孙国海打电话,肚子对孙国海的愤怒都快要爆炸了,但是等她听到孙国海在电话那头“嘿”一声时,却突然间像是失了语,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卡”地掐断了电话。孙国海赶紧打了过来,问道,万丽,什么事?万丽肚皮要爆炸的气已经在刚才的一瞬间里莫名其妙地掉了,懒懒地说,没事。孙国海倒急了,说,没事你怎么打我的手机,到底怎么啦?万丽说,对不起,我打错了。再次掐断了电话。
( ← ) 上一章   女同志(官场小说)   下一章 ( → )
读者小说网为您提供由范小青最新创作的免费官场小说《女同志(官场小说)》在线阅读,《女同志(官场小说)(完结)》在线免费全文阅读,更多好看类似女同志(官场小说)的免费官场小说,请关注读者小说网(www.ddzz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