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击_第六篇你的悲喜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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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此情可待成追击作者:温瑞安	书号:40506 时间:2017/9/16 字数:7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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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仲吾在哪里？” 　　“仇快山庄。” 　　“仇快山庄在哪里？” 　　“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却知道谁知道。”王千子道“仇仲吾的仇家很多，若人人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只怕姓仇的快乐不起来，他的仇家可快乐了。”“谁知道？” 　　方柔还是执意的问。　　他报仇心切。　　“跟他齐名的人。” 　　“是‘天涯海角’商辛七？”纳兰问“还是‘是非成败’张一蛮？” 　　他故意不提王三一。　　——因为王千子听到“晴圆缺楼外三”王三一的名字就头大。是所谓“王不见王”（请参考游侠纳兰故事第十五章）。谁都知道“一枝花”小王千子怕了老王三一：因为“老王”耿直、正派、清廉、严厉、俭朴、友谨慎、行事一丝不苟。王千子却正好相反：挥霍、、好、贪杯、胡闹、什么朋友都、做人不拘小节。偏偏，王千子跟王三一一样，同属于“儒剑门”里的高手，王三一是供奉级，王千子是护法级别，不过，如论辈份“一枝花”王千子还是得比“儒侠”王三一低了三班。不过，王千子有一个特：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死怕穷怕寂寞，更怕真正正派的好人。所以“小王怕老王”天下闻名。　　因而，纳兰根本不提“老王” 　　因为王三一这种脾气大又年纪高的君子，理应不会跟攀附权贵、不可一世的仇仲吾有深，更不可能知道他住在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王千子，王千子也更不会找他带路。——小王见老王，避之犹不及。　　可是王千子的答案居然是：　　“王三一。” 　　听到这个名字，使得纳兰、章大寒、方柔都不住一起问：“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王千子怪眼一翻，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他？”纳兰怔了一怔，道：“皇帝数度降旨，要王老英雄上京面圣，准备册封厚赠，委任要职，他都拒不领旨。东、西两厂想招揽他，王老侠客认为阉行事，手段毒辣，伤天害理，故坚不结，阉也莫奈之何。而今仇仲吾投靠朝廷，这种所为，绝非刚正不阿的王大侠所喜。”章大寒也大表同意：“王巨侠平生正直，怎会跟仇仲吾这等沽名钓誉、依附权势的人有深？”方柔冷哼一声，反问章大寒：“你为什么叫王三一做‘巨侠’？大侠就大侠，英雄便英雄，哪来那么多造作？吹捧也不嫌麻！”章大寒又对方柔一他的虎背一鼓他的熊，瞪眼睛拗角把鼻里的气都在方柔脸上，说：“侠是仗义出手、打抱不平的人，大侠是为国为民、除暴抗敌的人。巨侠？那是大侠中的大侠，是行大事不留名，做好事不认功，有过人本领却甘于平凡活着，有绝世才能却能淡泊明志的人物。我认为王三一足可为巨侠。”王千子听得眼珠子都几乎游离于眼眶之外，滚到眼睫翘处舞踊了，喃喃地道：“高见高见，那你又如何评断自己呢？”“我？”章大寒咧嘴笑道“我当然是大侠中的大侠，大侠里的大大侠——章大巨侠了。”方柔伸手扶住了花园里的一棵树。　　那是一株盛开的夹竹桃。　　马上花树一阵颤。　　花落了地。章大寒想过去搀扶他。　　方柔马上拒绝。　　章大寒倒是脸关切之情：“你不舒服？”方柔闷哼一声，看来倒有意思要实话实说。纳兰马上岔开话题，问道：“刚才你也不认为王三一会是仇仲吾知，为何？”方柔道：“情。” 　　纳兰诧道：“情？” 　　也许他早已理解方柔之意，只是他不希望章大寒再与方柔发生冲，便顾左右而言情。“对。”方柔道“老王这人很闷，的确是个很正义，很正派，正经八百的人，我不喜欢。仇仲吾这个家伙很疾恶如仇，但他的‘恶’是个人所恶，‘仇’是他私下所仇，所以只能算是‘疾仇如恶’。他还是丢不掉富贵功名、依权偎势，老王再怎么闷煞人也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纳兰倒是听得饶有兴味：“听来，你既厌恶仇仲吾，也不太喜欢王三一？”方柔点头道：“仇仲吾武功高，人格不高，我不想这种朋友。王三一人格高但人太闷，没有办法成为好朋友。”章大寒打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自葵扇般的血盆大口里“哈”了一声，用一只槌般的食指向方柔遥戟指一下，嘎声道：“他这种人，目空一切，除了你，哪有看得起的朋友！”方柔板起脸抗声道：“有。” 　　王千子倒引发了兴趣。他平生倒好友，尤其喜欢结名人作至，故而问：“谁？”方柔冷哼道：“朋友最重要要够朋友，不然就得要很好玩。两者均备者稀。两者得一已可一。他算是一个。”他说到“他”时，伸手一指。　　他指的是章大寒。　　章大寒怔住。　　他指着自己东北大蒜头的鼻子，不敢置信嗫嚅道：“我…你…你指的是我…你当我是你的朋友？”纳兰笑了。　　“我们大家一直都是好朋友，可不是吗？”紧张气氛一时松懈下来。　　章大寒兀自喃喃地道：“我…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当我是…好朋友…我们的性格完全九不搭八，三不辄七，鹰不钻，鼠不飞天的一对招风耳！”说着说着，也有点赧然。　　“哪怕猪八戒的招风耳也是一对耳朵！”方柔依然故我地说“我不是说过吗，我爱好玩和够朋友的朋友，你够憨，又够笨，人又直，所以很好玩；人多了聪明的朋友，找一两个够笨的朋友交往一下，也是很好玩的事。此外，好朋友贵在心，意气相投便可，不必找情相近的。”他的脸上有了微笑，笑眯眯地看着章大寒“你虽然老爱找碴，却肯定够朋友。”章大寒不知怒好，还是笑好“你…”——他居然骂自己“笨” 　　“对，”纳兰微笑道“好朋友是你的悲就是我的伤，你的乐便是我的喜。你悲我更哀，我喜你更。如果双方是那种‘你的悲喜与我无关’，那就不是真正忧戚相关、苦乐与共的知了。”王千子很想问问方柔：也当自己算不算“朋友”但遂而念头一转，口道：“都一样。”纳兰奇道：“什么都一样？” 　　王千子道：“理由都一样。” 　　他补充道：“方剑侠认为朋友要够朋友，不然就得很好玩，但性格未必要相同。王三一这个人很正直，甚至有点古板。但他却不排斥仇仲吾的友谊。也许，仇仲吾是另一个层面的王三一。　　“说实在，王三一和仇仲吾的武林地位、武功造诣，确实都有些相似。”纳兰寻思道“也许，王三一内心里，也曾想走仇仲吾那一条路，他那一种生存的方式，只不过，他没有去当那一个人，走那一条路而已。”方柔角隐约有一丝诡异的笑意：“或者，仇仲吾替王三一做了许多他想做但不能做、不敢做的事。仇仲吾信任王三一，什么都向他透，因为王三一老实、正派。王三一喜欢仇仲吾，什么都可以宽宥他，正因为他是另一个如果变坏了的自己。他们两人就像两粒葡萄，一个坚持不坏，放久了也可当果干，一个虽然很快就变霉了，却可以酿酒。”“如果你们都说的对，”王千子忽然口道“我还是有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什么问题？” 　　三个人都乐意知道。　　“我的性格跟王老侠最是不同，做人做事，风快活，无一相似；”王千子忿忿不平的问“为什么他又不当我是他的好朋友？”三人为之瞠目。　　“也许，他不杀了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是方柔的意见。　　“他如果想活的长命一些，还是不把你当朋友的好；”章大寒咧咧嘴不知表示鼓励还是打击对方道“他迟早会给你这不长进的小王气死的。”王千子顿顿脚，鼻子都歪到一边去了：“好，好，你们果然是好朋友！”“不过，王老英雄就算是真已经把你当是好友、至了，”纳兰还是比较厚道“你也不一定知道！”“他当我至？”王千子嘿声歪气的道“他成天一见我就骂，好像我是他的出气袋！”章大寒道：“所以你一见他就跑？” 　　“对，”王千子顺应话锋“我闻着他个味从东边吹过来，我就打从西边乘纸鹞飘着走——所以休想我见他！”纳兰挽住话锋：“可是，我们自己却找不到王老英雄。”方柔冷峻地道：“找不着王三一就找不到仇仲吾。”章大寒这次知机，忙接道：“找不到仇仲吾就杀不了仇小丫。”纳兰把话题画上一个全圆：“——你想让阿这辈子都报不了杀之仇吗？”“你们真是——”王千子人长得矮，四人中谁也比他长得高，他得要抬头才看的到三人的“嘴脸”“——可真是好朋友啊，都来挤兑我一个。”“不。”纳兰温和的说“要不当你也是我们的好友，我们又怎会要求你做这件事？”“你当，”王千子明显给软化了，只悻悻然道“他们也未必当我是。”章大寒可火了：“那你以为我们当你是什么？” 　　“你们只是利用我去找人，”王千子吼道“利用我去报仇！” 　　“琤”的一声。　　方柔突然拔剑。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拔剑。剑如一泓秋水，快、劲和急，已架在王千子墩墩的脖子上。剑光映出王千子扭曲的脸容。　　以及方柔冷酷的神情。　　“要不是当你作朋友，我不会问，”他说“我只会用剑去找答案。”然后又“琤”的一声。　　他已收了剑。　　剑已回鞘。　　就好像从未出过剑一样。　　王千子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纳兰见方柔出手，先是一惊，随而镇定，章大寒正要出手阻止，纳兰却悄悄抱住了他。方柔剑已回鞘，除了剑锷上扣住的红穗犹在悠悠晃动，儿好似从未动过剑一般。王千子仍在怔怔发呆，一双眼珠滚圆圆只粘在方柔间剑柄上，好像魂附剑身，钻入鞘里，一时未返。纳兰知道方柔当然不是真的想伤害王千子，他只是急。他急着要去报杀之仇。　　因为今天已经六月初五，再达十一，就是方柔爱两周年忌辰。他找仇小丫报仇，也找了两年了。　　两年都找不着。　　他也不想惊动仇仲吾。　　仇仲吾的女儿要狙杀方柔，仇小丫害死了宋眠花，毕竟，都不能算在“青山依旧愁中五”的头上。方柔虽然愤怒。　　虽然偏激。　　而且好杀。　　但他还是讲道理、明事理的。　　所以他也不想动仇仲吾：一旦动仇仲吾，就行同动皇上身边的人，他们已跟佞臣、宦官、阉和锦衣卫势形水火，背腹受敌，不死不散，可不想再跟大内高手结下深仇。他虽看不起仇仲吾的为人，但决不致小看仇仲吾的武功，而仇仲吾也决不致坏到非杀不可的程度。他总不能跑到“仇快山庄”去，揪住仇仲吾说：“把你的女儿出来！” 　　他要是这样做，只有先血洗“仇快山庄”要不然“仇快山庄”先冲洗干净他身上淌出来的血再说。何况“仇快山庄”他只听闻过，到底在哪里也打听不出来。他的爱殁于仇小丫手里，江湖早已风闻，谁也不会冒这个风险告诉他，有的朋友是不想他死在“仇快山庄”有的敌人是不想他报得了杀大仇，有的人好心，不想方柔火拼仇仲吾。武林火拼，黑道称快，侠道相斗，阉得利。当年，武林中两大英杰不能相容，笑伤大师死战恶爷，两大侠义主力两败俱伤，使天下一时鬼魅魍魉当道，妖孽横行于世，早已为侠道武林，深自惕惧。——这种事，在江湖上有正义感的人都诚不愿见。而且，仇仲吾虽然是个俗人，但俗人也有他的妙处，很多人都知道他能接近皇上，所以请托相求、藉故结纳的人也特别多。仇仲吾最怕这个。　　因为皇帝只是要他的本领来保护自己，而不是要重用、亲近他。他根本连皇帝的边都沾不上。　　在一些狗传奇里皇帝就在一个窄窄的“客厅”里或小小的“阁楼”内，只身面对面地跟一些江湖豪客或武林杀手，谈话聊天，饮茶喝酒，那只怕真是只有狗才相信那不是一个，而是五雷轰顶。皇帝根本不容你有觐见的机会。　　何况，你若能如此接近圣上，他身边的宠臣、宦官也不会放过你：要不就收为己用，作为耳目，要不就先除之而后安。仇仲吾最怕这种请托和攀：　　一旦“请”上了，他不做，人以为他倨傲，已结下梁子；只要有了情，再来拒绝，人又说他绝情，生了怨怼。万一遇上有“案情”的人，让宦官、太监生了怀疑，动辄罗织，罪名可是灭门之灾！总之，像这种酬酢和谊，还是能避则避，避之则吉！所以，仇仲吾的“仇快山庄”有个特色，他人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仇快山庄”他带着家眷、门人、家丁、弟子、宠物和家当，每处都住不长，每住都十分隐蔽，没有他的邀请，不得他的信任，谁都只知有此“仇快山庄”不知“仇快山庄”何在。躲得好，是非少。　　躲得多，人情薄。　　——这是每个隐者的特色，也是苦处。只有隐者最了解隐者，不知隐者何以为隐者只以为这种人发神经。别的时间，他可以奉令赴京，住在宫之内，更是谁也找他不着。——那时候找他，万一搞不好，还给大内侍卫当是行弑刺客宰了，还来个追加灭族抄家！　　不过，仇仲吾无论把山庄搬到哪里去，还是会通知他的三五知的。——王三一无疑就是一个知，而且可信。方柔倒不知道王三一知道“仇快山庄”所在。　　他反倒以为王千子会知道。　　——王千子人面广，关系多，手段圆滑，八面玲珑，方柔以为仇仲吾会需要王千子这种朋友。　　想不到王千子还是不知道。　　仇仲吾怕他口疏。　　可是王千子知道：王三一知道“仇快山庄”的下落。给仇仲吾猜中了：　　王千子果然嘴疏！　　好半晌，王千子才呐呐地道：“好快的剑！”方柔一笑。　　章大寒也眼中闪亮，翘起大拇指咋舌道：“剑，好快！”方柔一笑。　　淡淡的骄傲。　　“这儿，剑，要数我最快，也最狠；”方柔道：“但未必是我最好、最高。” 　　章大寒忽然觉得很。　　手。　　得无枝可栖，无法可施。　　手来自心。　　他忍不住道：“看到你拔剑，我也忍不住想拔剑跟你比。”方柔悠然道：“我才不跟你比。” 　　他笑眯眯地看着章大寒，眼尾纹折叠成波，笑得像一个灯谜。章大寒居然给他瞅得有点后脖子寒倒竖起来：“为什么？你不敢？”方柔怀善意的说：“我从不跟牛比剑，我又没长一对角，不想角力。”章大寒乍听可又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四五六七八九佛朝宗，跨步又要拔剑，纳兰连忙阻拦，低声道：“阿就是要怒你，你偏就爱受这种气！自己人，动什么剑！”王千子却在这时候说话了：“可是你刚才仍是拔了剑。”方柔好整以暇的说：“是呀。” 　　王千子翻着怪眼道：“你还是对我出了剑。”“是啊，”方柔闲着说“可是我并没有伤了你。”&“那也一样，”王千子乜着眼说“你还是对我拔了剑。”他补充道：“你不是在请教我，而是用剑威胁我。我是从不受人威胁的。”方柔双眉一轩，言又止，终于冷冷地道：“随你怎么说！”王千子忽然退后两步，摆出架式：“你再拔一次剑看看。”方柔道：“什么？” 　　王千子坚定的道：“刚才我没防备，现在你再向我拔一次剑看看！”纳兰走到前面劝道：“大家是朋友，犯不着动了真怒——”忽然，他发现自己走不近去。　　劝不开两人。　　因为煞气。　　——一股浓厚的杀气，使他寸进不得。两人已对峙。　　对立。　　两人手各按剑锷上。　　方柔道：“你、再、说、一、次。” 　　王千子道：“你有本事再向我出一次剑，能快得使我服气我就替你找老王揪出仇老怪。”方柔冷峻的道：“你不要后悔。” 　　王千子只说了一句话：“我有防备，你就不敢？”纳兰猛一口气，拟以绝大内力突破煞气的护罩，一面说：“你们何必——” 　　话未说完，剑光已起！　　剑已出手！　　剑光不只一闪，而是二度亮起，又霎然而灭！　　剑凝住。　　方柔的剑尖，如一泓秋水，就点在王千子咽喉上。“嗖”的一声，剑已不见。　　剑又回到鞘里。　　王千子愣了一会，终于喃喃地道：“是你的剑快…”然后转身就走。　　走的极速。　　别看他有点胖墩墩的，跑起来比鸟飞还快。只见方柔脸孔铁青，摇了摇头：“不。他的剑也极快。”纳兰向章大寒摇了摇手，指了指地上。　　地上有一对剑穗，打成漂亮的蝴蝶结——那原先是绑在方柔的剑锷上的，现在已给削断落地。只听王千子滑稽突悌的语音自远方传来：“好，我带你去求老王，跟我来吧！”纳兰、方柔，相对莞尔。　　方柔立即猱身赶程。　　纳兰却自后给章大寒一把拉住。　　“我，”章大寒少见的期期艾艾起来“…我倒有点担心。”纳兰奇道：“担心什么？” 　　“他…是不是有那个…” 　　“那个什么？”纳兰还是拖着章大寒赶程，一面问。“那种癖好嘛…这个魔，是不是男的女的他都对胃？”章大寒腼腆地说：“怎么我一直看到他对我笑，莫非没安着好意…”'纳兰几乎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