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八集肆伐西夏第六节及《新宋》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读者小说网
读者小说网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官场小说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小说排行榜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经典名著 耽美小说 科幻小说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灵异小说 乡村小说 短篇文学 重返洪荒 官道无疆 全本小说
九星天辰诀 我欲封天 小姨多春 完美世界 罪恶之城 官路红颜 雄霸蛮荒 苍穹龙骑 孽乱村医 绝世武神 神武八荒 主宰之王 女人如烟 帝御山河 一世之尊
读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新宋  作者:阿越 书号:34625  时间:2017/7/20  字数:11065 
上一章   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六节    下一章 ( → )
  密密的雪片从空中连绵不断的直落,不用多时,每个人的身上都铺上了一层白绒绒的雪花。在这漫天的雪花中,两副黑黝黝的棺木,由八个西夏士兵抬着,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向石越这边走来。

  石越早已料到仁多瀚要“送还”的是何物,也早已盘算好要如何“从容”地应付这个场面。但在他看到两副灵木的那一刻,感情却突然无法控制,神色立刻变得肃穆起来。他凝视着那两副棺木,双抿紧,眼睛中不由自主地出惋惜、悲痛与尊敬之情。一瞬间,他脑海中,充斥着狄咏与王恩的音容笑貌。

  “这是狄将军与王将军的尸首…”仁多瀚不知是被石越的情绪所感染,还是出自内心的敬重狄咏与王恩,亦或仅仅只是演戏,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此等忠义之士,天下当共仰之。”

  石越沉重地点了点头,向仁多抱了抱拳,道:“多谢统领。”说罢,他也不愿意再演戏,翻身下马,手按佩剑,立于道旁,静静等候狄咏与王恩的灵木走近。

  朔风凛凛,雪花飘舞,天地之间,一片肃然。

  石越便如同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的站立在道旁。侍剑早已下马,牵着“虎驹”与自己的坐骑,站立在石越的身后。张守约、田烈武与石府亲兵及其他的宋军将士,却都还骑在马上,带着几分手足无措地望着石越——在狄咏与王恩的灵木走近的那一刻,堂堂大宋陕西路安抚使、位居三品的石越双手合拢,朝着两个品秩不到五品的武官的灵木,郑重其事的拜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无论宋人夏人,在这一刻,都是同样的吃惊。一个抬灵的西夏士兵,被石越这一拜,几乎吓得膝盖都软了。许多人都张圆了嘴巴,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石越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惊世骇俗。

  他只想表达自己的感情,却没有想到,无论宋朝还是西夏,依然都是等级社会。在石越看来,凡是为国献身的人,既便以皇帝之尊,也理所应当表示尊敬之意,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但在当时的人们心中,却有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以石越身份之“尊贵”这一拜实是非比寻常。

  震惊、疑惑、感动…各种各样的情绪织混杂,这山野雪地之间,竟然突然间变得无比的寂静。

  抬灵的西夏士兵缓缓地将狄、王的灵木移到宋军士兵手中,在石越的这一长拜之下,双方都不由自主的郑重其事起来。当时战争虽然刚刚结束,但是随着西夏建国以来少有的大败,石越的威名却十分迅速地传遍西夏军中。而对于宋军士兵而言,他们会下意识的尊敬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统帅,更何况在传闻之中,也有不少人都听说“忠烈祠”是石越所倡建。石越也因此成为一个在普通士兵心中渐渐有了威信的大臣。这样的大人物都用如此恭肃的态度来接狄、王灵木的回国,这些普通士兵也不由自主地受这气氛感染,每一个动作都庄重起来。

  一直到狄、王的灵木被宋军士兵抬入阵后,石越才直起身体来,按剑环顾,慨声说道:“苍天厚土可为之证!大宋陕西安抚使、端明殿学士石越在此立誓:自今而后,凡为国而战者,无论尊卑等级,其生,则当归为大宋人;其死,亦当归为大宋鬼!不论代价几何,我大宋绝不弃一人骇骨于异域。”

  他的声音高亢越,虽然风雪之中,这个誓言亦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人们在这一刻,忽略了石越誓言中的狂悖——这个誓言,惟有天子或宰相方能立下。但是在场的每个人,无论宋夏,无论是仁多澣、张守约,还是普通的士兵、百姓,却都相信石越的誓言,并非虚夸,人人都相信这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有人慨叹、有人羡慕,还有人感动。

  仁多澣低咳了一声,他没有料到自己送回两具棺木,竟让石越借机鼓舞起军民士气来。他是久经世故之人,当即想到石越如此当众宣誓,不论他是不是能做到,都必然大得军民之心——做得到,宋朝的士兵们必然归功于石越;做不到,人人都知道他不过一个地方官,得咎的却是汴京两府的宰执们。仁多澣含深意地望了石越一眼,眨眨眼睛,语义双关地说道:“学士仁义,我十分钦佩。”

  石越漠然摇首,道:“这只不过是国家朝廷的本份。凡国家不肯弃其臣民者,其臣民亦断不肯负其国家。”他不与仁多澣多谈这些话题,踏镫上马,朝仁多澣拱拱手,说道:“统领,这便开始罢。”

  仁多澣点点头,笑道:“甚好。”

  双方当即不再多言,各自勒马退到一边,看着双方的军校小吏开始赎买百姓。宋朝的文吏按户籍清点名字,西夏人每放归五十人,便交给他们一笔相应的赎金。没有想到还可以回归故土的环州百姓,一时间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虽然在大风雪中,只是穿着薄薄的麻衣,许多人都依然想要走到石越与张守约面前来叩谢。既便是被卫士阻止了,他们也依然要朝石越与张守约遥遥叩首,方才肯离去。

  石越望着这些百姓,心中一时间竟毫无喜悦,只有苦涩与愤怒。没有人料到西夏人如此苛酷,竟然将这些百姓的冬衣都抢了去。这些环州百姓在风雪中走了半天的路,早已都冻得手脚通红,一些带着婴儿的妇女,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拼命的想用体温给孩子一点温暖。若非是回归家园的强烈愿望支撑着,这些人早就冻倒在路上。他怒极之下,恨恨地回头瞪了仁多澣一眼,正想与张守约商量一个办法,却见田烈武早已令人拾来了一些枯柴断木,又倒出几枚霹雳投弹中的火药,在雪地中生起几堆大火来。然后让百姓中的青壮年先行回城,将老弱妇孺,都聚集到火边。

  石越略觉欣慰,也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亲自策马跑到一个带婴儿的妇人面前,用披风将小孩子裹起来。侍剑则叫了两个亲兵,一道策马至宋军阵前,收集宋军将士的披风与干粮,将披风分发给带小孩的妇女,又向百姓分发干粮,以补充体力。

  仁多澣饶有兴趣地望着忙忙碌碌的宋人,他心中并不存在着一丝一毫的愧疚。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石越的这些举动,到底是在收买人心呢,还只是石越的“妇人之仁”而已?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对手。”仁多澣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

  似乎是担心百姓们被冻太久,宋人加快了赎买的进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石越竟然要求先赎回妇女、儿童与老人。这对仁多澣而言,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因为历来对边境民众的争夺,都是以青壮年为主。因为这些青壮年,既是劳动力,又是士兵,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他们远比老弱妇孺更有“价值”不过宋人显然更能理解石越——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从某种程度来说,与它的成员对弱者的同情心指数是成正比的。所以,虽然宋人同样更重视青壮年,但是宋代中国,却毕竟是有着当时世界上相对成的慈善机构的社会,妇女的地位也许还得不到尊重,但是老人与小孩,却已经是社会关护的对象。所以宋人相对平静的接受了石越的决定。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在双方的赎买中度过。

  宋朝终于回了自己的人民,而仁多澣则得到了他想要的宋钱、茶叶、丝绸棉布、陶器、钟表、香料,还有三套全新的大宋国子监在熙宁十年刚刚监印出版的《九经注疏全集》、《三经新义》、《石学士全集》——这是仁多澣打算上供给夏主秉常的礼物。

  但是这次会面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石越在听了几个文吏的报告之后,带着几分怒气策马回到阵前,瞪圆了眼睛直视仁多澣,平素显得深不可测的眸子,竟然发出凌厉人的光芒。

  仁多澣不料石越还有这样一面,竟是吃了一惊。

  却听石越厉声问道:“仁多统领是失信么?!”

  “学士言重了。”

  “若是不失信,则环州被俘将士有近千人,还望统领能一并归还。无论是赎买也罢,换俘虏也罢,请仁多统领直言便是。”

  “俘虏?”仁多澣不屑地笑道:“这等不能为国死战之辈,石帅要来何用?我已将其分给部众为奴。”

  石越悖然大怒,厉声喝道:“仁多统领不曾听到本帅方才所立之誓言么?!彼辈既曾为国家战斗,无论是生是死,本帅必将其回国。凡我大宋将士,力战之后,虽然被擒,于国家亦有功无过!大宋必不弃之!”

  仁多澣也沉下脸来,回道:“我既已将之分给部众,为将岂可无信?!石学士不可强人所难。”

  他的话音刚落,张守约的手已举起,宋军整齐地平端起手中弩机,杀气腾腾地对准了仁多澣。西夏人不料宋军说翻脸就翻脸,也连忙摘弓搭箭,瞄准石越。

  石越却无丝毫惧意,只是视仁多澣,冷冰冰地问道:“仁多统领果真不肯归还么?今之事,做好在足下,做坏亦在足下1

  仁多澣不曾料到石越一介文官,也有此胆,他自也不甘示弱,笑道:“学士不可人过甚。我一命抵学士一命,甚是值得。”

  “本帅一死无妨。我大宋军队,自会替本帅报仇!便是踏平灵夏,又有何难?仁多统领若要做好,则只要夏主勤修供事,两家自可罢兵修好,使百姓稍得安息。若其不然,则恐夏国不能血食!”石越的话,已是赤地威胁。

  “本帅给统领两天时间,仁多统领可以回去权衡利弊!两天之后,本帅若是没有见到我大宋被俘的将士出现在环州,雪化之后,我大宋军,自会问夏主去要。”说罢,石越不再理会仁多澣,拨转马头,高声喝道:“回城1

  宋军由田烈武率领几十人断后,其余后队变前队,护卫着石越与众百姓,扬长而去。

  夏军如释重负地放下弓箭,仁多澣望着宋军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环州城后,石越并没有回官邸休息,而是带着侍剑以及几个文官,马不停蹄的分路安抚蕃汉百姓。众百姓虽然被赎回家乡,但家园却已被掳掠一空,断垣残瓦,不足以安身过冬。这时候,自须有官员出面安抚。石越四处巡视抚慰,却见环州城中,只有厢军忙碌不堪,张守约尽心尽力,指挥着厢军伐木搭房,修葺城墙,同时还要遣人分赠粮食与冬衣,忙得几乎是四脚朝天。而与此同时,种谔与他的龙卫军却不见踪影。石越强着心中的怒气,将整个环州城几乎走了一遍,才只在城东发现田烈武带了几个龙卫军士兵在帮一户百姓搭房子。见石越过来,田烈武等人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向石越行了个军礼,参拜道:“参见石帅!”田烈武不必多说,那几个士兵都是十分钦慕石越,这时见石越,都是高兴得手足无措。

  “不必多礼。”石越挤出一丝笑容,虚回了一礼,向田烈武问道:“你们种帅呢?”

  田烈武并没有听出石越语气中的不善,笑道:“回石帅,种帅在大营中。”

  “大营中?”石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问道:“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田烈武不知道石越为何作,被唬了一跳,忙老实回道:“因今不当下官轮值,故此带几个兄弟来帮帮忙。石帅若要责怪,下官愿领,与这几个兄弟无关…”

  侍剑见吓到田烈武,他素知石越心意,因田烈武曾做过他的教习,他自有几分香火之情,不由在旁边笑道:“田师傅,石帅并非怪罪你。”

  “你们做得很好。”石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态让田烈武误会,他淡淡夸了句,又说道:“你素读兵书,可知将有哪五德?”

  田烈武不知石越为何突然问到此事,忙回道:“将之五德,是智、信、仁、勇、严。”

  “你可知何为将之仁?”

  “爱抚部下,或可称为‘仁’。”

  石越摇了摇头,半晌,又问道:“你可知道军队之责任是什么?”

  “打败敌人。”田烈武有几分没信心的回道。

  石越又摇了摇头,说道:“军队之责任,是保护百姓。这是军队唯一的职责,它做的一切事情,无论是杀敌攻城,还是守御边境,归结底,都必须是为了保护百姓。此为军队存在唯一之意义。故将有五德,其中之仁,非止是爱抚部下而已。惟有爱民护民之将领,方能称为具有‘仁德’的将领。”

  田烈武想了许久,方出恍然之,说道:“下官明白了。”

  石越赞赏地点点头,说道:“你能懂得这个道理,是难能可贵。可惜有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说这里,脸又沉了下来,向侍剑说道:“走,去龙卫军军营!”

  走了约五箭之地左右,侍剑突然勒马停住,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唤道:“公子。”

  “嗯?”石越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侍剑。

  侍剑四处环顾了一下,见左右除了几个心腹的亲兵之外,再无旁人,他又低头迟疑了一下,方说道:“公子此时不宜与种谔翻脸。”

  “为何?”石越冷笑道:“我亦不是要将他如何,只是要让龙卫军出来帮着环州百姓渡过这个难关。”

  侍剑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本朝并无这个习惯,龙卫军不做事,亦不能说他们什么。公子虽是安抚使,但是除非作战治水,并无擅自调动军之权。种谔若是抗命,到时候有伤公子之威严。我听说种谔此人,素来狂妄自尊,亦并非十分服气公子——此次上表请求明即攻伐西夏的将领中,便以他最为张扬。公子此去,难免被他误会,以为是故意找事…到时候双方闹僵,却是公子自取其辱。”

  石越大胜之后,其实颇有几分志得意之态,在陕西一路威信既高,号令所至,无人稍敢违抗,哪里还想得到这些?这时听侍剑提起,心中不觉清醒了七八分。他停下马来,思忖许久,都觉得侍剑说的很有道理。不由为难的说道:“亦不能就此罢休。现在人手缺乏,是救命的事情…”

  侍剑知道石越脾气其实甚好,这时候胆子更大,直言无忌的说道:“公子上表弹劾高遵裕,我有时听到陕西官员议论,虽说高遵裕罪有应得,但却都觉得公子有几分咄咄人之势。若要说起来,想必朝廷也在担心此事。如果再与种谔不和,若闹将起来,朝廷不想让公子在陕西独尊,只怕还会偏向种谔一边。毕竟种谔既无过错,又是功臣。只恐到时以小不忍而大谋,主战的声音增大,于国家是祸非福。公子不可不慎——眼前的事情,我想若李先生在,他当如何处理…”

  “你尽管说。”

  “我觉得若是李先生,一定会请公子退让。公子可以让安抚司的亲兵出去协助灾民重建,再发一纸公文给种谔,让他出动龙卫军帮忙。种谔答应自然是好,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答应。公子便不必再理。此事自有人会上报朝廷,若是两府知道公子在陕西,并非是要风得风,许多将领都命令不动,自然会放心许多。”

  石越有几分讶异的望了侍剑一眼,不觉点了点头。

  侍剑大受鼓舞,又继续说道:“其实环州重建之事,现在已经不需要公子心。以张大人之能,足以胜任此事。公子应当早回长安。与西夏大战之后,短时间内,我以为西夏人绝难以发动大的入寇,而我们亦应当利用好这段时间——在朝廷,自然是继续推行军制改革,整编军队,同时改善财政;在公子,则要在陕西继续推行役法、驿政改革,修葺水利道路,使陕西得以休养生息。这些事情,公子终须在长安才做得成。至于对付西夏,公子常说秉常与梁氏有隙,趁此大败之机,正当设法其内政,挑拨敌酋争斗,使其陷于争权夺利之内耗中。如此四五年之后,我长彼消,灭亡西夏,不过举手之劳。做这等事情,公子亦不必亲力亲为。况且,公子若长期在边境掌兵,难免朝中有人宵小搬是非。此事不过是徒惹疑忌,有害无利。”

  “回长安么?”石越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想回长安的。”他娇爱女,皆在长安,焉有不想念之理?只不过,他现在总觉得边境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而这又是他不应当回避的责任。

  “想不到你也长大了。”石越含笑望着侍剑,眼中尽是赞许之意。“你跟了我有七年了吧?”

  “是,七年有余了。”侍剑的话中,有几分感慨。

  “这次回长安之后,你便去白水潭读几年书,考个进士,好好做番事业出来,将来也能彪榜青史。”说这话的时候,石越恍忽便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不过心里却始终是欣慰与高兴。

  “我不想进白水潭,也不想考进士。”侍剑有几分胆怯的说道。对于石越,他始终有几分惧怕,但这种惧怕,乃是儿子对父亲、弟弟对兄长的那种惧怕,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情,得不到对方的认可。

  石越笑道:“原来你是想从军?也好,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从军也是大丈夫之事。”

  “我也不想从军…”

  石越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一向反对荫官之法。”

  侍剑见石越误会,连忙摇手解释道:“我也不是想要荫官。”

  “难道你想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做书僮不成?”石越板起脸训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家可没有你这样的!”

  侍剑脸烧烫一样的红,半晌,方鼓起勇气低声说道:“为何一定要建功立业呢?”

  “什么?”石越一时没听清楚。

  侍剑抬起头来,正视石越,重复道:“为何一定要建功立业呢?”

  “为何一定要建功立业?”石越呆了一下。

  “我觉得不需要自己建功立业也很好。跟随在伟大人物的身边,看着他们创造历史,自己偶尔也能有份参预,我认为这已经就是很足的事情。”侍剑的声音,虽然依然不高,却清晰可闻“我并不在意能不能富贵显达,能不能名留青史。”

  “是这样么?”石越倒是被侍剑说的给震惊了。他一向热衷于名留青史的伟业,却忘记,这个世界上,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野心。更没有想到,在自己的身边最亲密的人当中,便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

  “看着将来要被史书记载的事情一件件在自己眼前发生,我已经很知足。”侍剑肯定的说道。

  石越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次。雪停。

  石越一大早起来,用刷牙子与揩牙粉漱了口。这种宋代的牙刷与揩牙粉,也是这几年间流行起来的。刷牙子是用马尾制造的植牙刷,揩牙粉则是用茯苓、石膏、龙骨、寒水石、白芷、细辛、石燕子等炮制,这些东西与石越并无关系,都是宋人自己发明的。使用刷牙子与揩牙粉,比起盐水来,感觉就要好得多了;而比起如沈括那样用苦参来洁齿,则要节省许多。

  刷牙之后,石越如同一般宋朝士大夫一样,在口里含了一片舌香。这个习惯,是石越近几年才慢慢养成的。宋朝士大夫为了保持口腔卫生,往往喜欢在口中含舌香,这样开口说话的时候,不仅不会有口臭,而且还会发出芬芳的气味。

  然后石越便开始在后院的雪地上打起“陈氏太极”来。

  一套陈氏太极尚未打完,便见侍剑快步走了进来,禀道:“公子,张大人来了。道是仁多澣的特使求见,并带回一个被俘的武官。”

  他话尚未说完,石越已经收了拳,摘起放在一边的佩剑,道:“算他识趣。”一面向外间走去。侍剑连忙紧紧跟上。

  到了公厅,却见厅中除张守约外,又有两人在等候,其中一人是项服饰,石越自然不认得。另一人是宋朝武官打扮,石越抬眼望去,赫然竟是何畏之。

  三人见到石越,连忙上前参拜。石越在帅椅上坐了,将佩剑随手放到帅案上,方说道:“不必多礼。”

  张守约知道石越这是故意在仁多澣使者面前拿大,忙上前一步,朗声禀道:“启禀石帅,这位是夏国仁多统领的特使仁多保忠将军,他奉仁多统领之命,前来求见石帅。”

  石越沉着脸,说道:“仁多统领可是许诺放归我大宋被俘将士了?”

  “正与石帅分说此事。”仁多保忠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仁多统领特命我先送归何将军与十名军士。”

  石越将目光移向张守约,张守约微微点头,表示仁多保忠所说不假。石越脸色稍霁,道:“如此方是两国修好之道。”顿了一下,又吩咐道:“先请何将军下去休息,沐浴更衣。”

  “谢石帅。”何畏之抱拳行礼,在军法官的带领下,先退了下去。大宋军法,被俘武官归国,都必须先由军法官审查,这个何畏之自是明白的。石越说的话,不过是为他留面子。待何畏之退下,石越这才吩咐道:“还不给仁多将军看座。”

  仁多保忠是仁多族中一时精英,岂不知道石越故意如此怠慢。只不过如今形格势,己方有求于人,却不得不忍气声。当下谢了座坐了,说道:“末将在夏国,也曾经听人说起石帅之名。人人都说石学士不仅学问深,还能礼贤下士,又听说自石学士眼中看来,虽是夷狄,只要能化夷为汉,便与华夏一般无异。”

  石越心中一动,冷笑道:“可惜夏国现今所行之政,却是舍汉制而用胡礼!”

  仁多保忠长叹一声,双目微红,恨声道:“学士有所不知,敝国现在是权相当道,我主君虽然心向汉化,愿长为大宋藩臣,然却屡屡为相所沮。至于挑起边衅,冒犯朝廷,都是相所为,主君不过受其挟制而已。敝国凡忠臣义士,无不切齿,只恨其势大,不能铲除。”

  石越心中暗笑,仁多保忠这番话,对于某些儒臣而言,或者颇有感染力。但对于石越来说,却如同隔靴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一个使者,在敌国大臣面前,说起本国的内斗,其意味却非比寻常。石越心中早已明白八九分,当下装成义愤填膺的神态,骂道:“梁乙埋这贼,何不早除之?!”

  仁多保忠又说道:“此贼不仅是敝国国贼,亦是石帅私仇。其私募刺客,行刺石帅,狼子野心,实不可问。”

  “岂有此理!”石越拍案而起,踞案按剑怒道:“你此话可当得真?!”

  “岂敢有虚言。”

  “吾必诛之!”

  “仁多统领与末将等亦诛之,凡夏国忠臣义士,莫不想除之而后快。”仁多保忠也站起来,沉声说道。但马上长叹道:“惟其手握兵权,势大力雄,实难轻易除去。不过,如今我主君渐长,忠臣志士,颇聚左右。自古以来,不可胜正,臣必不可长久。此番梁氏为天朝大败,颇失部属之心,正是敝国重振乾纲之时。”

  石越注视仁多保忠,冷笑道:“尔国内事,如何与本帅来说?”

  “是使石帅得知,敝国君臣,非大宋之敌。大宋之敌,只是梁氏而已。若使我主君得正位,必然推行汉制,勤修贡奉,与天朝互市,永为天朝之藩属,绝不敢兴兵犯境。”

  石越斜睨仁多保忠,道:“这等话,待那一做到再说不迟。”

  “做到不难,只是在此之前,还须要石帅成全。”

  “尔国之事,何须本帅来成全?”

  “若边境不宁,只能助梁乙埋稳固兵权。此事却不得不求石帅成全。况且若得大国相助,大事更易成功。”

  石越心中暗暗大笑:“世间居然有求上门来请别国干涉内政的。”他既知夏国内部之矛盾,也知道古今中外这种请外援的事情可说是屡见不鲜,倒也并不以为疑。只是却不肯出高兴之意,只爱理不理的说道:“此事与我大宋无关。本帅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夏国相当道,正中我下怀。岂有助你锄之理?梁乙埋与本帅虽有私仇,但本帅却非因私害公之人。”

  “不然。”仁多保忠不料石越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连忙辩道:“此事并非与天朝无关。梁氏若当政,则天朝边患不已;而我主君若正位,则可永息烽火。石帅仁爱,天下知名,独不怜边疆百姓之苦哉?况且天朝仁义之邦,岂有坐视臣君道之理?末将临行之前,仁多统领再三致意,要末将转达修好之意。只要石帅肯许诺答应暗助我等平贼,所有战俘,自当送还,不敢索取天朝分毫。”

  石越思忖良久,问道:“除了想我大宋缓兵之外,尔等还要本帅如何相助?”

  “除此之外,不敢劳动天朝太多,敝国主君一旦改制,盼得天子降一纸诏书,以示嘉奖之意。若是梁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不臣之事,亦盼能得天朝耀武边疆,使臣贼子知惧。余者,若是中土礼器文物,得蒙天子恩赐,敝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石越见仁多保忠并没有请兵剿贼之意,不由略觉失望。当下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张大人可先安排仁多将领休息,晚上再议不迟。”

  目送张守约与仁多保忠离去,石越忍不住伏案大笑不止。

  侍剑从未见过石越如此失态,不由好奇地问道:“公子为何发笑,难道真要答应他么?”

  “答应,自然要答应。”石越止住笑,向侍剑郑重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忍不住出笑意来。

  侍剑没有注意到石越的表情,皱眉道:“若是许诺,助秉常掌握朝政,到时西夏未必不会政治清明。其若勤修贡奉,推行汉化,再举兵伐之,只恐失中外之心。不仅所有属邦都会朝不保夕,国内朝野也会有极大的阻力。”

  石越笑道:“你知我笑的是何事?”

  “不知道。”

  “我笑的是老天爷对我果真不薄,我正设计挑起西夏内,再寻借口干预西夏,便有人自行送上门来。”石越望着侍剑,低声道:“你以为仁多保忠果真只为了那点要求而来?”

  “难道他还能有别的要求么?”

  “当然会有。”石越笃定的说道:“只要我许诺帮忙,他必然会提出来两个要求:双方互市、购买武器特别是火器。他手中的筹码,除了战俘与一堆无用的许诺之外,便是卖战马。”

  “卖战马?”侍剑吓了一跳。战马始终是了不得的战略物资,宋夏处于战状态,出卖战马,实在太不可思议。

  “自然要卖战马。”石越不屑的撇撇嘴,冷笑道:“否则他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仁多澣并非无能之辈,他知道我大宋虽能从辽国买到战马,但毕竟数量有限。为得到我的支持,哪怕是饮鸠止渴,也会与我易。反正大宋已经很强大,不如让我们更强大一点也无妨。何况西夏再怎么样也有沙漠为天险——这样的心态,亦能促使他走出这一步。毕竟只要得到我的支持,则他部落强盛,指可待1

  “公子会答应他?”

  “自然要答应他。”石越笑道:“不过…西夏之地,于我大宋至关重要。大宋富强,西夏之地,必先入版图。此太祖皇帝所谓卧榻之侧耳。”

  “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石越朝侍剑摇摇手,郑重说道:“你要记住一件事:世间惟有一件事情永远是正义的——即我诸夏之利益。若有高于我诸夏之利益者,便只有我诸夏民众之利益。除此以外,皆不足道。”

  侍剑咀嚼着这句话,不由呆了。

  石越轻轻摸了摸佩剑的剑鞘,低声说道:“不过,我也决不会让天下以为我大宋伐夏,是不义之举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张守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着石越,劈头便问道:“石帅果真要答应仁多保忠么?”

  石越一怔与侍剑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张守约莫名其妙的望着石越,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好笑的。

  却听石越笑道:“先不要说这些,张大人与本帅一道去见见何畏之吧。”
( ← ) 上一章   新宋   下一章 ( → )
读者小说网为您提供由阿越最新创作的免费架空小说《新宋》在线阅读,《新宋(完结)》在线免费全文阅读,更多好看类似新宋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读者小说网(www.ddzzxs.com)